话说贾政听闻贾母病危,心头猛地一紧,脚步踉跄地冲进内屋。只见贾母躺在炕上,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微弱,显然是惊吓过度气逆攻心。王夫人、鸳鸯等人正围着轻声呼唤,见贾政进来,连忙让开。鸳鸯将一丸疏气安神的药化在水里,用小银匙喂贾母服下,过了半晌,贾母的呼吸才渐渐平稳,眼睛缓缓睁开,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打湿了枕巾。
贾政跪在炕边,双手紧紧攥着贾母的手,指节泛白,声音发颤:“是儿子们不肖,招了祸来累老太太受惊。您若能宽慰些,儿子们还能在外头料理;若是您有半点不自在,儿子们的罪孽就更重了。” 贾母嘴唇哆嗦着,气息微弱:“我活了八十多岁,从做女孩儿起,到你父亲手里,都托着祖宗的福,从没听过这些糟心事。如今老了,见你们这般受罪,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倒不如合上眼,跟着你们去了干净。” 说着,眼泪流得更急,胸口又开始起伏不定。
贾政正焦灼万分,忽听外头家人高声禀报:“老爷,内廷有信到!” 贾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松开贾母的手,起身往外走,脚步都有些发飘。见是北静王府的长史,刚一见面,长史便笑容满面道:“恭喜老爷!” 贾政连忙作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有何谕旨?”
长史坐下道:“我们王爷同西平郡王进内复奏,把大人您惧怕之心、感激天恩的话都代奏了。主上甚是悯恤,念及贵妃娘娘溘逝未久,不忍加罪,特加恩让您仍在工部员外上行走。所封的家产,只将贾赦名下的入官,其余尽数给还,还传旨让您尽心供职。唯有抄出的借券,让我们王爷查核,若是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在定例生息的,连同房地文书,尽数给还。贾琏革去职衔,免罪释放。”
贾政听完,只觉得膝盖发软,连忙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双手颤抖着叩谢天恩,声音哽咽:“谢主隆恩!谢王爷恩典!” 起身又向长史作揖:“烦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王爷,明晨我必到阙谢恩,再到府中磕头致谢。” 长史告辞后,承办官很快遵旨查清家产,入官的入官,给还的给还,不多时便将贾琏从锦衣府放了出来,只有贾赦名下的男妇人等,都造册入官,押解而去。
可怜贾琏回到家中,一进自己屋内,只见箱开柜破,衣物散乱,那些历年积聚的财物,连同凤姐的体己,不下五七万金,如今竟一朝而尽。他心口发紧,眼眶泛红,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想起父亲还拘在锦衣府,凤姐病得垂危,喉头哽咽,眼泪终是忍不住淌了下来。
刚站定没多久,贾政便含着泪走了进来,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我因官事缠身,不大理家,才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你父亲所为固然难谏劝,可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这绝非咱们这样人家该做的事!如今名声传出去,往后怎么立足?” 贾琏 “扑通” 跪下,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侄儿办家事,绝不敢存半点私心,所有出入账目,都有赖大、吴新登他们登记,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这几年库内银子出多入少,虽没贴补私用,却也弄了好些空头账目,求老爷问太太便知。那些放出去的账,侄儿实在不知道银子的来路,得问周瑞、旺儿才清楚。”
贾政气得胸口起伏,叹了口气:“照你说来,你连自己屋里的事都不清楚,家中上下的事就更别提了!我这会子也不查问你,如今你是无事之人,你父亲和珍大哥的事,还不快去打听打听?” 贾琏嘴唇哆嗦着,含泪应了一声,站起身时,双腿还有些发软,低着头往外走。
贾政独自站在屋内,后背挺直又缓缓垮下,双手抚额,泪水顺着指缝淌下,打湿了衣襟。他想起祖父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两房犯事,世职尽革,子侄们没一个长进的,心头像被重物压着,喘不过气。又念及贾母偌大年纪,不但没能奉养,反倒受了这般惊吓,种种罪孽,不知该怨谁。正悲切间,家人又报亲友们前来探望,贾政强打起精神,一一迎接,眉头始终紧锁,手心微微冒汗,说起话来喉头发紧:“家门不幸,是我没能管教好子侄,才落到这般田地。”
亲友们有的叹道:“我早知令兄赦大老爷行事不妥,珍爷更是骄纵。若是因官事出错,倒还于心无愧,如今是自己闹出的祸,反倒连累了二老爷。” 有的道:“也不怪御史参奏,听说竟是府上的家人同些泥腿子在外头哄嚷出来的,御史怕参奏不实,诓了府上的人去,才问出实情。府上待下人向来宽厚,怎么会出这种事?” 还有人道:“二老爷在外任的风声也不大好,虽说您不爱钱,可奴才们在外招摇撞骗,闹出事来,您可耽不起。如今得严查管家们,有抗主的,务必严惩!” 贾政听了,眉头皱得更紧,手心冒汗,连忙追问:“众位听见我的风声具体是怎样的?” 众人道:“虽没实据,却听说您在粮道任上,让门上家人索要钱财。” 贾政急得声音发颤:“我对天可表,从不敢有这念头!都是奴才们在外头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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