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研奔向图书馆的背影,像一个投入风暴的黑色纸鸢。工装背心男生(他叫杨锐)挠挠头,看看那堆棘手的模型零件,又看看我,尴尬地咧嘴笑笑:“嘿,谢了啊!他这几天压力太大了,不是针对你……主要是,”他压低了声音,朝门口努努嘴,“家里那位祖宗盯得紧,恨不得他拿个奖跟拿奥运金牌似的拼命。”
“理解。”我收敛心绪,目光落回那被半遮的模型基座上。防尘布边缘,露出一抹设计独特的飞檐轮廓,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带着林书研图纸里那种独有的孤寂美感。“我可以……看看他的设计草图吗?”我轻声问,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专业而不过分好奇,“我需要了解作品的核心概念,构思采访方向。”
杨锐犹豫了一下,或许是被我刚才提供的精准解决方案所打动,又或许看我目光坦荡,他指了指工作台上那叠厚厚的图纸:“喏,主创草图都在那边公开栏,核心结构保密件……呃,最好别乱动。” 他指了指林书研工作区域上锁的抽屉。
“当然,只看公开的构思部分。”我点头,走向那堆图纸。
指尖拂过粗糙的图纸边缘,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精准的标注、充满想象力的透视……这曾是我们高中设计课搭档时,我最熟悉的气息。目光在一页页翻动中逡巡,寻找可能成为播客切入点的灵感。忽然,我停住了。
这不是结构图。
是一张早期的概念草图。
在图纸最不起眼的右下角,用极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笔触,勾勒着一个极其微小的轮廓——不是建筑,而是一个抽象的人像剪影!
那剪影的姿态……
带着熟悉的倔强抬头望天的动作……
腰间那条随风扬起、被我们戏称为“傻气迎风飘带”的帆布腰链……
那——是我!
是高二那年设计竞赛前,我蹲在篮球场边啃着面包做模型构思时,他偷偷速写的轮廓!当时他还被我抓个正着,慌乱地把本子往身后藏,耳根红得像火烧云!
心脏猝然被一只温柔的手攥紧!鼻尖酸涩汹涌而上!
这微不可察的、埋藏在宏伟建筑基底角落的、只属于他的密码!如同那晚音频里笨拙追逐的噪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固执地保留着昔日的温度!
他没忘!
他根本没有忘记那段被小心翼翼珍藏的、赤诚又笨拙的时光!那时光里的笑靥和心跳,与眼前这个冰冷压抑的建筑,在无声的纸上产生了惊心动魄的交叠!
“学姐?”杨锐的声音把我从惊涛骇浪中拉回,“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声线,指着那微小轮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这个……也是设计的一部分吗?”
杨锐凑过来看了一眼,一脸茫然:“啊?这不是很早之前的练习速写边角料吧?打印的时候没裁干净?林大才子平时草图可严谨了,这种小涂鸦……啧啧,难得一见,他手抖了吧?”
“也许是……设计理念的某种核心锚点呢?人在建筑中的位置感?” 我迅速披上专业解读的外衣,为自己的失态打掩护。
杨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点道理哈!回头问问他!”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书研风一般冲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亢奋和专注!他直奔工作台,仿佛没看见我们,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将“结构大师”计算出的最优参数直接导入旁边的激光切割程序!电脑屏幕蓝光映亮了他眼下的乌青,却也点燃了那双沉寂已久、此刻闪烁着征服难题光芒的眼睛!
“杨锐!参数锁定了!快送切割间!”他头也不抬地命令,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嘞!”杨锐抱起数据板就跑。
工作室瞬间只剩下我和他。
巨大的机器运转声成了背景音。
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些,后背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图纸,目光却停留在他刚刚导入数据、此刻正在后台疯狂运算的电脑屏幕上。
空气里弥漫着粉尘和胶水味,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只在我们之间流淌的沉默。高中那次他藏速写时的慌乱感,仿佛跨越时空,再次无声地弥漫开来。我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体姿态里那份努力维持的平静下,细微的不安和僵硬。
“设计……”我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了这片沉重的安静,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穿透机器的嗡鸣,“很独特。尤其是……构思的原点。”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开口谈这个,身体猛地一僵!没回头,只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骤然加快,像敲着一种无声的密码。
“校庆主题是‘新声·薪传’,你的方案,‘听澜塔’,用声学结构和建筑形态去回应湖水与风声……是想为清澜‘留存流动的声音’?”我走到他工作台的侧面,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职业距离,目光却落在图纸上那个宏伟的构想上。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专业播客制作人对“声音”天然的敏锐度,“这角度切入校庆精神内核,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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