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闪光平原,彻底撕下了夜晚那层相对温和的面纱,化身为一处毫无遮掩、赤裸裸的死亡绝域。悬挂在头顶的烈日,如同一个愤怒的熔炉之眼,无情地倾泻着足以融化金属的光和热,疯狂炙烤着下方那片广袤无垠、布满龟裂纹理的苍白盐碱地。蒸腾而起的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每一寸景物,使得地平线如同在水中摇曳,令人头晕目眩。林云紧紧抱着怀中的幽汐,每一步踏出,脚底都传来滚烫沙石灼烧的刺痛,仿佛行走在烧红的刀尖之上。他身上多处伤口在持续的高温和剧烈运动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尖锐痛楚,而极度的干渴更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袋,几乎要引燃他整个胸腔。
他根本不敢靠近任何可能被称为“路”的痕迹,只能在无边无际的荒芜旷野和那些起伏不定、如同凝固波涛般的沙丘之间,进行着艰难而耗时的迂回前进。偶尔,他能看到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一溜黄色的尘土,那可能是地精赛车疯子们留下的尾迹,也可能是一队正在巡逻、目光锐利的佣兵。他无从分辨,也没有余力去分辨,只能像受惊的沙漠蜥蜴般,更加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偶尔出现的岩石阴影或沙丘凹陷处,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
怀里的幽汐状态同样令人揪心。难以忍受的炎热和严重缺水,让她原本白皙的小脸变得通红,呼吸微弱而急促,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萎靡状态,只是偶尔从干裂的小嘴里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带着痛苦的哼唧声。林云将自己那份本就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饮水,几乎毫无保留地都小心喂给了女儿,自己只能反复舔舐着早已干裂出血的嘴唇,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身体即将散架的虚弱感。
整整一天一夜不间断的亡命奔逃,几乎榨干了他这具饱经创伤的身体里最后一丝能量。就在他感觉视线开始模糊,眼前不断冒出黑斑,双腿如同不属于自己一般,即将彻底瘫软在这片灼热地狱中时,一片巨大、嶙峋、如同远古巨兽骸骨般的连绵阴影,终于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了南方那扭曲的地平线尽头。
千针石林!
那是一片无比壮阔而诡异的景象——无数根高耸入云、呈现出暗红与赭石色的巨大石柱,如同被某种蛮力硬生生插入大地,密集而杂乱地矗立着。它们经历了万年的风沙侵蚀,被塑造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有的像利剑,有的像蘑菇,有的则如同扭曲的人脸,共同构成了一座庞大无比、光线昏暗、通道错综复杂的天然石头迷宫。
希望的火焰,尽管微弱,却再次在他近乎绝望的心底点燃。林云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血与沙的苦涩味道,调动起身体里那最后一点源自本能的力气,拖着如同灌满铅块的双腿,朝着那片能够提供遮蔽和一丝凉意的石林边缘,一步一蹒跚地、艰难地挪动过去。
当他终于踉跄着踏入第一根如同摩天大楼般巨大石柱所投下的、宽阔而阴凉的阴影之中时,一股沁入骨髓的、带着岩石本身寒意的凉气瞬间包裹了他疲惫不堪的躯体。与外面那片如同熔炉炼狱般的闪光平原相比,石林的内部仿佛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光线骤然变得昏暗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阴冷,带着泥土和苔藓气息的味道,只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永不停歇的风,在无数石柱间的狭窄缝隙中穿梭,发出如同亡魂哀泣般的低沉呜咽声。
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意识,在边缘区域找到了一处被几根不知何时倾倒断裂的巨大石柱相互倚靠、半掩着的,相对干燥且隐蔽的凹陷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激起一小片尘土。他强忍着眩晕,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胸前的幽汐解下,抱在眼前仔细检查。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温度的骤降和危险的暂时远离,呼吸变得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但小脸依旧缺乏血色,显得十分虚弱。
林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石壁,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风箱般喘息着。他艰难地取下腰间那个早已干瘪的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口混合着沙粒、浑浊不堪的液体。他没有丝毫犹豫,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这救命般的最后一口水,全部滴入了幽汐微微张开的小嘴里。
现在,他们终于暂时摆脱了迫在眉睫的追杀,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然而,旧的危机刚去,新的、同样严峻的生存问题便立刻摆在了眼前——食物和稳定的水源。
千针石林绝非什么宁静祥和的避难所。这片广袤而复杂的石林迷宫之中,潜藏着无数致命的危险——在峭壁间灵活跳跃、目光凶残的峭壁山猫;潜伏在阴影和沙土之下、尾部带着剧毒的巨大蝎子;更不用说那些将这片石林视为自家猎场、成群结队、野蛮而强大的半人马部落,以及那些栖息在高处难以企及的石穴中、能够发出惑人心智尖啸的鹰身人。在这里寻找食物和饮水,无异于在饿虎口中夺食,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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