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些许商贩闹事,让下面人处理即可,何必亲自……”百里秀劝阻。
“不,这事关咱们‘标准’的推行,也关乎后续物料能否顺畅供应。我去看看,他们到底卡在哪儿了。”秦战摆摆手,走了出去。
来到府门前,那小群商户看到秦战出来,认出他的官服和气度,喧哗声稍微低了些,但脸上愤懑委屈之色更浓。那老漆商胆子大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郡守大人!青天大老爷!您给评评理啊!小人世代做漆,这漆真是好漆啊!您闻闻这味儿,多正!看看这色泽,多亮!怎么就……就不合格了呢?” 他捧起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半罐粘稠的生漆,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秦战没有立刻去闻那漆。他目光扫过这群人,大多风尘仆仆,眼含血丝,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怀揣着希望,此刻却陷入绝望。他想起前世,那些因为技术标准更新而倒闭的小厂,那些因为环保要求而失业的工人……时代前进的齿轮下,总有些跟不上节奏的个体被无情碾过。
“都起来吧。”秦战语气平静,“你们的东西,是按我们发的‘征购标准’被拒的?”
“是啊大人!白纸黑字……哦,是木牍上刻着的规矩,我们看了,可……可有些规矩,实在没见过啊!”铁匠铺老板也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卷简陋的抄录木牍,指着上面关于铁料测试的条款,“这‘以硬石划之,痕浅者为佳’……我们哪知道用什么石头?划多深算浅?全凭收料官爷一句话!”
秦战接过木牍看了看。条款确实写得比较粗糙,很多是栎阳内部工匠凭经验掌握的标准,量化不足,对外人来说难以准确把握。
“你们带来的样品,都还在吗?”秦战问。
“在!在!都在车上!”商户们连忙指向身后的车辆。
“把每样不合格的东西,都拿一份样品,连同拒收的单据,送到里面偏厅。还有,把今天当值收料的吏员也叫来。”秦战吩咐猴子,然后对商户们说,“你们也选两个代表,进来把情况说清楚。其他人,先到旁边茶棚歇歇脚,喝口热水。事情,总得弄明白。”
商户们面面相觑,没想到郡守大人这么和气,还要亲自过问。那老漆商和铁匠铺老板互相看了看,战战兢兢地应了。
偏厅里,光线明亮。秦战面前的长案上,摆开了七八样被拒收的物料样品:一罐生漆、几块熟铁料、几卷葛布、一捆牛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辅料。旁边站着今天负责验收的几个吏员,神色有些紧张。
老漆商和铁匠老板被带了进来,拘谨地站在下首。
秦战先拿起那罐生漆,仔细看了看色泽,又用一根细木棍搅动了一下,观察其粘稠度和杂质沉淀。“你说这是好漆,怎么判断的?”他问老漆商。
老漆商连忙道:“回大人,好漆看色,亮而不艳;闻味,冲而不恶;搅动起来,稠而均匀,挂丝不断。小人这漆,都是老漆树采的,用心滤过的,绝对是好漆!”
秦战点点头,又问吏员:“你们拒收的理由是?”
一个年轻吏员躬身答道:“回大人,按黑工师(黑伯)定的标准,甲胄用漆,需极清,杂质需少于‘目视难辨’。此漆虽好,但静置后底部可见细微颗粒沉淀,不符合‘极清’之要求。用于甲胄上漆,可能影响附着和光泽均匀。”
秦战将漆罐对着光,仔细看罐底,果然能看到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悬浮物。这要求,确实苛刻。
他又拿起一块熟铁料,掂了掂,敲了敲,声音有些发闷。“这块铁呢?”
铁匠老板抢着说:“大人,这是用上等矿石,反复锻打脱碳得的熟铁,软韧,好加工!”
吏员回道:“大人,此铁含碳确实不高,但质地不够均匀,有的地方过软,有的地方又夹有硬粒。以标准试石(黑伯找的一种硬度较高的燧石)划之,痕迹深浅不一。黑工师言,此等铁料,制成甲片后,受力不均,易在薄弱处断裂。”
秦战接过吏员递上的“标准试石”,在铁料不同位置划了几下,痕迹果然深浅有别。他沉默了片刻。栎阳内部,因为有黑伯这样的老师傅掌眼,有初步的测试工具和流程,能大致把控质量。可对外采购,缺乏统一、简单、可操作的检验方法和明确的量化标准,全凭收货吏员的经验和判断,难免产生偏差,也容易引发争议。
“葛布呢?”秦战看向那几卷看起来颇为细密的布匹。
“布是好布,但厚度比标准要求薄了大约半分之差。”吏员展开标有刻度的木尺比量着,“用于衬垫甲片,厚度不足,缓冲之力便弱。”
秦战揉了揉眉心。他知道,黑伯定的这些标准,是从甲胄最佳防护效能出发的,每一丝差异都可能影响最终结果。尤其是在面对狼爪这种恐怖攻击时,也许就是这“半分”厚度的差距,或者那一点点杂质,决定了甲片是被划开还是扛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