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刚修补好的《山经考注》,指尖还能摸到书页上未完全干透的浆糊,带着苏青禾奶奶家特有的草药香。跟在她身后往家走,刚拐进琉璃厂西街,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拔高的吆喝声,混着人群的议论,比刚才王胖子吵架时还热闹。
“都瞧仔细了!这可是宣德炉真品!”声音亮得能穿透嘈杂,我踮脚往人群里瞅,昏黄的马灯挂在竹竿上,映着张八仙桌,桌上铜香炉的缠枝莲纹在光下泛着暗绿,看着倒有几分老物件的厚重。桌后站个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头发梳得油亮,说话时嘴角一咧,嘴里那颗金牙就跟着反光——正是苏青禾刚才提的大金牙。
他手里捏着放大镜,往香炉底一照:“各位看看这底款!‘大明宣德年制’六个字,笔锋多挺!再摸这包浆,是几十年的手温焐出来的,不是化学料能仿的!今天我不赚黑心钱,就赚个名声,五百块,谁要谁拿走!”
人群里立马有动静,个戴瓜皮帽的老头拄着拐杖凑上前,枯瘦的手指蹭了蹭香炉边缘,又用袖口擦了擦底款:“金牙兄弟,五百块太高了,我退休金一个月才三十七块,能不能少点?”
“老爷子,这价已经是地板价了!”大金牙拍着大腿,声音更响,“昨天有个老外开八百我都没松口!您要是诚心要,四百八,再少一分我就得赔本!”两人讨价还价的功夫,我怀里的书突然往下滑了滑——刚才被王胖子踩裂的书脊还没完全粘牢,我赶紧伸手去扶,指尖没留神蹭过苏青禾奶奶补好的那两页,指腹沾了点半干的浆糊,也蹭到了纸缝边那滴暗红的朱砂。
“哟,这不是刚才被胖子踩了书的小兄弟吗?”大金牙的目光突然从香炉上挪开,跟钩子似的勾在我怀里的书上,脚步也从桌后绕了过来。马灯的光正好打在书页上,我那蹭过朱砂的指尖还没收回,就见大金牙的眼神突然变了——刚才还带着市侩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嘴角的金牙也不晃了,眼睛眯成条缝,死死盯着那滴朱砂。
“你这书……”大金牙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能不能让我瞧瞧?”他的手已经伸到我跟前,指节有点泛白,不像是要摸书,倒像是要抓什么宝贝。
我赶紧往后缩,胳膊肘“咚”地撞在身后的墙根上,疼得我倒抽口冷气:“不用了!就是本普通旧书!”周围人也看出不对劲,刚才围着香炉的人都往我这边凑,有人踮脚想看书,有人小声议论“这书难道是真宝贝”,还有人扯着嗓子问“金牙哥,这书有啥门道啊”。
大金牙没理旁人,眼睛还钉在我怀里的书上,尤其是那滴朱砂——刚才被我蹭了下,暗红的颜色竟慢慢晕开点,露出个细小的纹路,像个“山”字,底下还拖着道弯钩,看着既不是字,也不是画。他的脸色“唰”地沉了,刚才的热络全没了,喉结动了动,又往前凑了凑:“小兄弟,这朱砂印……你这书哪儿来的?是祖传的,还是淘来的?”
“跟你没关系!”我攥紧书脊,拉着苏青禾就往人群外挤。苏青禾也帮着我挡开凑过来的人,小声在我耳边说:“别跟他多说,这人眼里全是算计。”挤出人群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大金牙还站在马灯底下,手里捏着个没点燃的烟,眼神跟着我,像是要把我怀里的书看穿,连嘴角的金牙都透着股冷光。
“那朱砂印肯定不一般。”出了人群,苏青禾拉着我的手腕快步走,她的手心有点凉,还带着点汗,“我奶奶补书时跟我说过,老书里的朱砂印要么是藏家的标记,要么是跟‘地下’有关的记号,尤其是这种会晕开的,说不定跟古墓的方位有关。”
我心里“咯噔”一下,早上灰布衫老头说的“鬼市”、胡八一提到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一下子全冒出来,怀里的书像是突然沉了好几斤,那滴朱砂印像是烧在我指尖,烫得慌。走到胡同口,路灯的光晃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见着人,可后颈的汗毛却一直竖着。
“你看那边!”苏青禾突然停下脚步,往墙根的阴影里指了指。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树底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早上跟我说话的灰布衫老头,手里还拎着那个鸟笼,画眉在里面“叽叽喳喳”叫着,可他却没逗鸟,眼睛盯着我们刚才出来的方向,手里还捏着个小本子,不知道在写什么。
那老头像是察觉到我们在看他,慢慢从树影里走出来,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皱纹里还沾着点尘土。他翻了两页小本子,抬头看向我,声音比早上沉了点:“刚才大金牙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问你书的来历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我往后退了退,把书往怀里又抱了抱。苏青禾也往我身边靠了靠,小声说:“别信他的话,说不定他跟大金牙是一伙的。”
老头笑了笑,把鸟笼放在地上,蹲下来给画眉添了点食,慢悠悠地说:“我就是个摆地摊的老东西,见着好物件好奇罢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大金牙那小子,表面上笑脸相迎,背地里黑得很——去年有个小伙子拿着块玉佩找他卖,他说是假货,给了五十块,转头就卖了两千块,那小伙子后来找他说理,还被他找人打了一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