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柱的商业帝国,在他那声见鬼般的尖叫中,伴随着碾麦场上扬起的尘土,轰然倒塌。
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成了村里孩子们口中最新的笑谈。
而陈景明,那个平日里闷声不响的“狗剩”,一夜之间成了传奇。
他没用拳头,甚至没提高嗓门,就让村里的“小霸王”屁滚尿流。
这件事最直接的后果,是“卡牌公平交换联盟”的地位被彻底巩固。
孩子们不再需要偷偷摸摸,他们把木箱子搭成的交易所搬到了碾麦场最显眼的位置,李娟起草的《公平交换公约》被工整地誊抄在一块木板上,用红绳挂在旁边的白杨树上。
陈景明提出的“信用积分”制度大获成功,写作业、跑腿、甚至帮低年级同学值日,都能换来宝贵的积分。
一种全新的、属于孩子们的秩序,在这片金色的麦田边缘悄然建立。
赵大柱的卡牌,成了旧时代的遗物。
他被他爹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关在家里好几天。
等他再出来时,眼里的凶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畏缩和躲闪。
他手里的稀有卡,再也卖不出高价,最终只能一张张拿到交易所,按照公约上的“官方指导价”,憋屈地换回一些普通卡,试图凑齐一套完整的。
那张金光闪闪的“玉麒麟卢俊义”,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死死攥在手里,不肯松口。
直到一个闷热的午后,天空滚着厚重的铅云,眼看一场暴雨就要压下来。
交易所里,只剩下陈景明、李娟和王强三个人。
赵大柱捏着那张卡,犹豫了半天,终于走到陈景明面前,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我想换你那张‘没羽箭张清’,再加……加五点积分。”
“没羽箭张清”是张普通卡,市值一点积分。他这是在变相求饶。
陈景明看着他,赵大柱头顶那行【欺软怕硬】的血色大字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空空如也,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甚至有些可怜的同龄人。
陈景明没说话,从自己的卡册里抽出“张清”,又从积分本上划掉五分,递给了他。
赵大柱接过卡,飞快地把那张“卢俊义”拍在木箱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至此,一百单八将的画册里,二十四张最关键的卡片,全部集齐。
陈景明拿起那张“玉麒麟卢俊义”,卡片上的英雄身披铠甲,手持麒麟矛,威风凛凛。
金色的边框在昏暗天光下闪烁着最后的光芒。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心跳得像擂鼓。
成功了,为了这一刻,他挨过蜂蜇,彻夜难眠,甚至还“偷”了钱。
他小心翼翼地把卡片塞进最后一页塑料封膜,合上那本厚厚的、凝聚了三人全部心血的卡册。
“我回去了!”他对王强和李娟喊了一声,抱着卡册,像抱着一个稀世珍宝,冲出碾麦场,向家的方向狂奔。
风卷着尘土和麦秆的气味扑面而来,天边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为他的凯旋奏乐。
他想象着妹妹小凤看到这本完整卡册时惊喜的表情,那双总是因为生病而黯淡的眼睛,一定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起来。
他一口气冲进院子,推开西屋的门,兴奋地喊:“小凤!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屋里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草药和汗水混合的怪味。
没有他预想中的欢呼。
妹妹蜷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有一头枯黄的头发露在外面。
母亲坐在床边,正用湿毛巾擦拭着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眼睛红肿,脸上是化不开的愁苦。
“小声点,”母亲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她昨儿半夜咳了一宿,烧得说胡话,早上刚灌了点糖水才睡着。”
陈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滚烫。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小凤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眼角还挂着泪痕。
陈景明的心,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
他手里那本沉甸甸的卡册,在这一刻变得轻飘飘的,甚至有些可笑。
那些金光闪闪的英雄好汉,在妹妹痛苦的呻吟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他默默地,把那本卡册轻轻放在妹妹的枕头边,然后退了出来,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蹲在西屋的门槛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望着院子里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鸡毛菜。
“嘿!成了呗?咱仨牛不牛?”王强的声音咋咋呼呼地从院门口传来。
他手里举着一瓶橘子汽水,瓶身上挂着冰凉的水珠。
这是镇上小卖部用冰块镇着的,一块钱一瓶,是村里孩子们能想象到的顶级奢侈品。
他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满脸都是邀功的兴奋。
陈景明没有回头,也没有笑。
王强走到他身边,把冰凉的汽水瓶贴在他脖子上:“咋了?打了胜仗还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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