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笔本该属于小凤的救命钱,被别人吞了。
放学的路上,土路被昨夜的暴雨冲刷得坑坑洼洼。
王强听完陈景明的叙述,二话不说,攥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路边的土墙上,震得泥块簌簌直掉。
“妈的!肯定是周德海那个老狐狸!”他咬牙切齿,眼睛里喷着火,“他前天还在碾麦场拍着我爸的肩膀,说我‘根正苗红,身体壮实’,是块当兵的好料,征兵的时候他第一个推荐我!我呸!”
王强冷笑一声,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讥诮:“我爸那条腿,十年前在矿上被石头砸断过,一到阴雨天就疼得走不了路,这事全村谁不知道?我这样的家庭成分,政审都过不了,还首选?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一句话点醒了陈景明和李娟。
周德海是村会计,所有跟钱、跟政策沾边的事,都要从他手里过。
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在碾麦场旁的歪脖子柳树下聚拢。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再去村委会那边的垃圾堆翻翻,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把这份文件拼出来。”李娟冷静地分配任务。
“我去我爸那套话,看村里还有谁家情况跟狗剩家一样,却没拿到钱的。”王强恶狠狠地说,“我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溜进村委会,瞧瞧他那本账。”
陈景明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我负责盯住周德海。”
傍晚,供销社门口。
陈景明抱着膝盖蹲在石阶上,像一截被遗忘的木桩。
蚊子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一动不动。
终于,周德海的身影出现在村口。
他摇着一把大蒲扇,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看到陈景明,他脸上堆起慈祥的笑容,像村里任何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哟,这不是狗剩吗?咋不回家吃饭?”他走过来,伸出那只布满老人斑的、干瘦的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陈景明的头。
“好好读书啊,景明,”他语重心长地说,“将来考出去,有出息,别跟你爹一样,一辈子老实巴交,净吃亏。”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陈景明头发的那一瞬间,陈景明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清晰——
他看见,在周德海花白的头发和慈祥的笑容上方,赫然浮现出四个血淋淋的猩红大字:
【吃 人 不 吐 骨 头】
那字迹仿佛是用鲜血写成,血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花白的头发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陈景明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地擂动起来。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薄衫。
这不是幻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真实,更加刺骨。
当晚,陈景明在自己的作业本最后一页,用铅笔颤抖地写下一行字:“有些人头上写着字,我不该看见的……可我看见了。”
他放下笔,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床上,照亮了妹妹小凤熟睡的脸庞。
她的呼吸平稳,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似乎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他凝视着妹妹,心中的恐惧和迷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所取代。
他凑到妹妹耳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轻声自语:“小凤,哥一定把该拿回来的东西,一样不少地,给你拿回来。”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村西头的另一间土坯房里,李娟正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将白天从各处搜集来的碎纸片,小心翼翼地铺在了一张废旧的牛皮日历背面。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碎片,在她灵巧的手指下,正一点点地,试图拼凑出一个被刻意掩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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