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驱逐。”
“抑郁倾向,+47%。”
“返乡概率,87.3%。”
这不是在“看”标签,这是在“写”剧本。
陈景明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参与制造的,根本不是什么“智慧社区”系统,而是一台冰冷、高效的“社会淘汰机”。
他,一个从麦田里走出来的孩子,如今的工作,就是为这台机器筛选出那些不够“资格”留在城市里的人,然后亲手按下“清除”键。
深夜,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去处理那些所谓的“训练集”,而是调出了整个项目的核心算法模块。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铁丝网。
他找到了那个名为“风险权重计算函数”的部分。
在这里,一个人的衣着、停留时间、消费水平,都被量化成一个个冰冷的参数,最终汇集成一个决定他“价值”的数字。
他深吸一口气,在函数的起始位置,插入了一段伪装成调试注释的、几乎不可能被发现的代码:
// 麦田守望者补丁 v0.1:临时调试标记
if (texture.contains(“wheat_ear_pattern”) || body_state.is(“barefoot”)) {
risk_score = 0.01;
return risk_score;
他从网上找了一张穿着破旧布鞋、拎着中药袋的老汉的照片作为测试数据。
按照原有算法,这名老汉的初始风险评级高达0.92,属于“高危”级别。
他按下执行键,看着日志飞速滚动。
当代码运行到他植入的“补丁”时,评级瞬间被重置。
最终,屏幕上显示出结果:“风险评级:0.01,普通访客。”
他长舒一口气,身体却像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眼前闪过童年夏夜的幻象:母亲坐在麦田的田埂上,一边用蒲扇给他扇风,一边说:“狗剩,人穷不怕,只要心不歪,走到哪儿腰杆都是直的。”
第二天上午的测试汇报会上,沈薇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东区几个老旧小区的风险误报率,在一夜之间突然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大牛挠了挠头,翻看着日志:“奇怪……难道是昨晚服务器所在区域的环境光照模型自动优化了?导致对阴影和褶皱的误判率降低了?”
坐在角落的实习生小米,那个来自甘肃农村、总是穿着一件母亲手织的麦穗暗纹毛衣的女孩,默默地啃着笔帽,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陈景明屏幕右下角那行一闪而过的、不起眼的注释,随即又迅速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只有林总监,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CTO,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默默记录下这股异常的数据流,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散会后,沈薇单独叫住了陈景明。“陈景明,你老家是哪儿的?”
“北方农村。”他平静地回答。
“我查过你的档案,你是靠助学贷款读完的大学。”沈薇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刀,“我知道你们这样出来的人,容易对底层产生不必要的共情。但你要记住,技术是工具,不是教堂里的忏悔室,更不是施舍穷人的工具。专业,意味着要剔除感情。”
当晚,陈景明回到出租屋,收到一条加密消息。
他知道,是老吴的儿子发来的。
点开链接,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他戴上耳机,里面传出的,正是他自己录制并命名为《播种者日记·第四章》的声音。
风声、远处火车驶过的鸣笛声、废墟上传来的婴儿啼哭声、马三爷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无数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喧嚣的背景。
而在所有声音的最后,有一个极轻的、仿佛耳语般的低语,那是他当时对自己说的话:
“……别让代码,忘了麦香。”
陈景明闭上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他那套诡异的“标签系统”,已经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他电脑的IDE编辑器之上。
函数名、变量、参数之间,漂浮着一行行半透明的、只有他能看见的字符,它们起伏着,像故乡那片被风吹过的麦浪,翻滚不休。
他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薇发来的全员邮件。
标题是:紧急通知——“智慧社区”项目提前进入高强度压力测试阶段。
邮件正文写着:第一批试点摄像头已于今日下午送抵阳光里所属街道办,明日起正式并网运行。
机器,即将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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