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带着三十多名工友,沉默地站在广场外围。
他们大多腿脚不便,或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是这座城市建设中最容易被遗忘的尘埃。
但此刻,他们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块一米见方的LED灯牌。
灯牌亮起,汇成一行巨大而沉默的字:
【我们不是背景板】
他们不喊口号,不堵塞交通,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群沉默的兵马俑。
人群中央,一个大功率音响里,正循环播放着一段粗糙的音频。
那是一个年轻而虚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是工友二锤坠楼前,用嘴咬着笔,在手机备忘录里录下的遗言:“……妈,我想回家看看麦子,看看麦子黄了没有……”
悲怆而质朴的乡音,在陆家嘴冰冷的摩天楼群间回荡,像一声来自土地的呜咽。
有路过的网络主播将镜头对准了他们,直播间瞬间被刷屏,#我们不是背景板#、#我想回家看看麦子#两个话题以病毒般的速度冲上热搜。
大厦的安保人员试图上前驱赶,却立刻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十几名记者团团围住。
闪光灯中,一个女记者将话筒怼到保安队长的脸上,厉声质问:“他们为这座城市盖起了高楼,现在只是站在这里看一看,你们敢动一个试试?”
而在大厦内部,一场更隐秘的战争正在打响。
B座地下三层,早已废弃的旧机房里,陈景明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找到了那个被灰尘覆盖的物理端口。
这是老周告诉他的,初代标签系统唯一的物理后门。
他将“野草引擎”的U盘插入,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不仅要用真实的逆袭故事反向污染数据,他还要做得更绝。
他迅速编写了一段新的代码,将其命名为“情绪共振”。
它的逻辑简单而纯粹:每当“人生剧本”系统根据用户的网络行为,判断其产生了强烈的羞耻、绝望或自我否定情绪时,系统就会被强制触发,向该用户的设备推送一段随机的童年音频——那是他前几天拜托所有实习生,从老家录来的声音:母亲在村口呼唤小名的喊声,小学老师带着口音朗读课文的声音,儿时伙伴在田埂上追逐嬉闹的笑声……
他要用最原始的记忆,对抗最精密的算法。
突然,机房的备用电源指示灯闪烁了一下。
钱志雄察觉到系统异常了。
主控中心里,钱志雄的咆哮声穿透了隔音玻璃:“给我切断所有对外网络!启用军规级防火墙!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远在九十层的艾利克斯办公室里,他以“上市前系统全球节点压力最终测试”为由,强行开启了国际CDN加速通道。
在网络被彻底切断前的最后三秒,他成功将“野草引擎”的完整缓存包,分发到了全球十几个海外镜像节点上。
做完这一切,他在操作台的键盘下,留下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有些数据,不该属于任何人。”随后,他格式化了电脑,注销了所有账号,戴上帽子和口罩,融入了凌晨空荡的机场监控画面中,彻底消失。
而在大厦的另一角,清洁工老周推着他的垃圾车,走进了空无一人的高管办公区。
他从垃圾车夹层里,取出一台有二十年历史的针式打印机,用一根老掉牙的串口线连接到墙角的备用终端上。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犹如骨骼碎裂的声响,打印机慢吞吞地吐出一张张穿孔纸,上面印着陈景明那段“情绪共振”代码的核心指令。
老周将这些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每一位副总裁办公桌的抽屉最深处。
黎明。上市仪式前一小时。
陈景明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他刚收到李娟的最后一条消息:“证监会特派组已抵达大堂,正在交涉。”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钱志雄的亲信死死盯住,任何异动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他缓缓闭上眼,最后一次启动了那套几乎与他融为一体的标签系统。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整栋摩天大楼在他脑海中化作了一片广袤的、在晨风中浮动的金色麦田。
每一盏办公灯的光晕,都是一个等待被点亮的灵魂;每一条在服务器里奔涌的数据流,都是一阵吹过田野的风。
他的目光穿透墙壁,望向顶层钱志雄的办公室。
那个男人头顶的标签【权欲的囚徒】正在剧烈闪动,而下方,一行他从未见过的小字缓缓浮现:
【原生家庭标签:父亲,建筑工人,死于三十年前讨薪途中,未获赔偿。】
陈景明的心脏猛地一滞。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悲凉感攥住了他。
他忽然明白了钱志雄那深入骨髓的冷漠与掌控欲从何而来。
那个拼命想要给所有人贴上价签、划定边界的人,只是一个害怕被认出自己出身的孩子。
他睁开眼,眼中已无恨意,只剩下一种如麦田般辽阔的平静。
他轻声地、像在问自己,也像在问那个三十年前的少年,喃喃自语:
“哥,你说,我最后能集齐那套水浒卡吗?”
他的手指,终于缓缓移向了键盘上的回车键。
窗外,晨曦刺破云层,为陆家嘴的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刺目的金光。
交易所大厅里的巨型倒计时牌,数字正无情地跳动着,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金钱的味道,一切都在等待那个钟声敲响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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