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途中,一块横梁的角度怎么都摆不正,几个壮劳力急得满头大汗。
一直蹲在旁边看的小宇,忽然跑上前,拿起一根木炭,在地上比划着,示意承重结构有问题。
王强起初没在意,随口让他画画看。
没想到,男孩用粉笔在水泥地上三下五除二,竟勾勒出一个带有斜向支撑的三角稳定体系,线条精准,比例协调,连榫卯结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围观的村民们瞬间安静了,随即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我的乖乖,”一个老木匠凑上前,摸着下巴啧啧称奇,“这娃脑子里是装了鲁班尺吗?天生就是盖房的料!”
王强愣了足足半分钟,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
他走过去,一把将小宇扛到自己肩膀上,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布:“从今天起,小宇就是咱们工坊的‘工程小顾问’!每天的伙食,多加一个刚出锅的热馒头!”
当晚,他就在工坊门口的黑板上,用粉笔更新了“入股规则”,在原有的“出工出力”之外,加上了新的一条:“每提一条被采纳的有效建议,折算半分工。脑子,也是力气!”
城市的另一头,葛兰芝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反复翻阅着那份她悄悄复印的F档学生名单。
当她看到周医生在小宇的心理评估报告中,用红笔手写的一行批注时,心脏猛地一沉。
批注写着:“该生对光影变化及空间结构有超乎寻常的敏感度,建议转介艺术潜能发展方向。”然而,在这行批注下方,是最终评级负责人冷冰冰的签字和结论:“F档,社交障碍,建议行为矫正。”
一种被欺骗和利用的耻辱感,混杂着后知后觉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拨通了周医生的私人电话。
“为什么最终的报告里,没有采纳你的建议?”葛兰芝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嘶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周医生的声音疲惫而无奈:“葛校长,在那个系统里,我的建议就像一张废纸。我说了不算。”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如果你真的想救谁……就想办法让小宇去参加今年的市青少年建筑模型设计大赛。评审团主席,是我的老师,一个只认作品不认人的老顽固。”
葛兰芝挂断电话,手指颤抖地在电脑上搜索赛事信息。
一行冰冷的红字跳入眼帘:报名截止日期,昨天下午五点。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绝望像潮水般涌来。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调出校内的监控录像,定位到一周前,小宇被贴上F档标签的那天。
画面里,男孩一个人蹲在操场最偏僻的角落,用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一座又一座奇形怪状的房子。
画完一座,就用脚抹去,再画下一座。
画面定格在他偶然抬头的瞬间,那双眼睛,清澈得像一口幽深的古井,里面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浸式的专注。
葛兰芝关掉视频,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补报申请表,在“申请人”一栏,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景明则在以自己的方式,发起一场无声的反击。
他借用那位同情他的林总监私下提供的服务器资源,花了两个通宵,搭建起一个“反向测评模拟器”。
他将“启明星”系统公开的算法逻辑和评估维度输入其中,反向推演出什么样的特质,会被系统精准地判定为“缺陷”。
结果令人心惊。
“长时间沉浸式专注”被标记为“社交回避倾向”;“非线性跳跃式思维”被标记为“逻辑链断裂”;“延迟响应型深度思考”被标记为“认知迟缓”。
他将这些冰冷的推演结果,整理成一份名为《被误判的天赋:一份来自算法幽灵的报告》的手册,附上了小宇那张惊人的建筑草图、自己儿子绘画时呈现的脑电波形图(他用一个简易设备记录的),以及其他十几个孩子在工坊里展现出的、与“缺陷”标签截然相反的观察记录。
他没有走任何官方渠道,而是像一个幽灵,悄悄将这份手册,塞进了那几位听证会委员家门口的信箱里。
三天后,李娟收到了教育局的正式通知:“经研究,同意‘非标成长实验班’作为社会教育创新观察点,延期运行三个月,以供后续效果追踪。”
春分过后的第一场雨,在深夜里淅淅沥沥地落下。
陈景明不放心廊道的防雨情况,独自一人披着雨衣在工坊巡查。
当他走到“麦穗图书馆”窗下时,忽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小宇。
男孩身上只披着一块透明的塑料布,蹲在屋檐下,正借着窗户透出的微光,用一截炭笔,在一块捡来的木板上飞快地临摹着屋檐滴水形成的抛物线。
陈景明走近,放轻了声音:“怎么还不睡?”
男孩头也不抬,低声说:“我在记雨水怎么走。以后我盖的房子,不能让它漏进来。”
那一刻,陈景明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