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清坐在弟子居的窗边,手里攥着夜玄钰送的《稳灵心法》册页,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书册的纸是灵剑宗特有的韧纸,按理说耐造得很,可经他这么反复揉捏,边角已经起了毛,活像被山里的小松鼠啃过似的。他盯着书页上“凝神静气”四个字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眼神发直,连窗外飘进来的桂花落在书页上都没察觉,直到那花瓣顺着纸缝滑进指缝,痒得他指尖蜷了蜷,才猛地回神。
“啧,没出息。”韩雪清低声骂了自己一句,把书册往桌上一放,抬手拍掉衣襟上的桂花碎。窗外的桂树今年开得格外旺,金晃晃的花瓣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铺在窗台上薄薄一层,风一吹就往屋里飘,连他喝剩的半杯凉茶里都浮着两片。可这满院的甜香,愣是没暖透他心里那股凉劲儿——像揣了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冰,凉丝丝地往骨头缝里钻。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暖玉符,玉质冰凉,却被他的体温焐得带了点温度。这是夜玄钰上周给他的,说他练心法时寒气容易乱,把玉符贴在丹田处能稳气。当时夜玄钰递过来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腕,那点温度像烧红的针尖似的,至今还留着感觉。韩雪清揉了揉手腕,心里又开始天人交战:一边骂自己“不过是个玉符,你当是什么定情信物?”,一边又忍不住想,等夜玄钰走了,这玉符要是凉透了,他练心法时再犯寒症,谁还能第一时间冲过来帮他稳气?
还有十天。
这个数字像只小耗子,时不时就从他脑子里钻出来,在心上啃一口。自从夜玄钰开始帮他练稳灵心法,他嘴上说着“不必麻烦师兄”,身体却诚实地习惯了那个月白长衫的身影——早上练剑时,总会下意识往东侧的竹丛看,因为夜玄钰总在那儿练剑,看到他剑招不稳,会出声指点;中午去膳堂,端着碗粥就想往角落的桌子凑,因为夜玄钰总在那儿占座,还会提前给他盛好热汤;就连晚上在屋里练心法,听到窗外有脚步声,都会忍不住抬头,盼着是夜玄钰来问他“今日心法练得如何”。
可一想到离别,这份习惯就变成了累赘。他怕夜玄钰走后,自己又要回到以前那种“练剑时没人挡剑气,吃饭时没人递热汤,寒症犯了只能自己裹着被子发抖”的日子;更怕离别的日子越近,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哪个动作没做好,把“韩雪清是男子”这个秘密给漏了——上次他练剑时束发的带子松了,头发散下来,夜玄钰伸手想帮他系,他吓得差点把剑扔出去,幸好林婉儿及时喊了他一声,才没露馅。现在想起来,当时夜玄钰那诧异的眼神,还让他心有余悸。
“咚咚咚——”门被人敲得震天响,韩雪清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怀里的暖玉符掉出来。他赶紧把玉符按回衣襟里,清了清嗓子:“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婉儿端着个木盆,差点被门槛绊得趔趄,盆里的夹袄飞出来,正好落在韩雪清腿上。“我的祖宗,你开门能不能快点?我这手都快端不住了!”林婉儿拍着胸口,把木盆往桌上一放,里面还放着几团没织完的毛线,“给你做的夹袄,试试合不合身。这料子是我托人从山下买的驼绒,厚实得很,等灵剑宗走了,天气就该冷了,你那点薄衣服根本扛不住。”
韩雪清拿起腿上的夹袄,指尖触到布料,软乎乎的,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他翻到袖口,看到针脚虽然整齐,却有几处明显的线头——林婉儿手笨,上次给她缝荷包,缝到最后把自己的手指扎了好几个洞,这次估计也没少遭罪。“你……”韩雪清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就被林婉儿一眼瞪了回去。
“你什么你?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连衣服穿反了都不知道,不给你做件厚的,等冬天冻成冰棍,谁给我跑腿买桂花糕?”林婉儿说着,伸手翻了翻韩雪清的衣柜——里面清一色的白、灰、浅蓝,连件带花纹的都没有。她叹了口气,指着衣柜里最薄的那件长衫:“你跟夜玄钰站一起,人家穿月白衫像裹了层月光,你穿白衫像裹了碗凉粥,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韩雪清脸一红,把夹袄往怀里一抱:“我是清心宗弟子,要守清规,穿得素净点怎么了?”
“清规可没说不让你穿得暖和点!”林婉儿翻了个白眼,突然凑近他,压低声音:“说真的,你是不是怕夜玄钰走了,没人给你送暖玉符、没人帮你挡剑气了?”
韩雪清的耳朵“唰”地一下红了,赶紧别过脸,盯着窗台上的桂花:“我没有……”
“没有?”林婉儿伸手从他怀里摸出那本皱巴巴的《稳灵心法》,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夜玄钰写的批注——“练至第三式时,需提气三分,可借丹田暖力稳寒”,字迹清隽,还画了个小小的气脉图。“人家连批注都给你写得这么细,你倒好,书册拿反了都不知道,还说没想着他?”
韩雪清抢过书册,往桌上一扣,声音有点闷:“我只是……觉得不合适。我们是不同宗门的人,他走了之后,以后见面的机会都少,现在走太近,以后只会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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