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咸的身影消失在慈济堂外喧嚣的人流与晨光之中,诊室内却陷入了另一种沉甸甸的寂静。石婆婆安详沉睡,七窍渗血的恐怖景象仿佛只是噩梦一场,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定魂木”清香和铜盆中混着药渣的清水,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净化仪式。
苏沐雨细致地为石婆婆掖好被角,动作轻柔,眼中满是后怕与庆幸。阿芷搬了个小凳子守在床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婆婆安详的睡颜,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墨离则蹲在铜盆前,好奇地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水中的药渣,又凑近嗅了嗅残留的“定魂木”气息,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解析其中蕴含的“能量密码”。
铁牛依旧忠实地守在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面并未真正离去的差役和霸道丹门的人。赵彪和厉风等人似乎被巫咸的莫测手段和石婆婆刚才的惨状所慑,暂时只敢在远处观望,并未再次闯入,却也未离开,如同盘踞的鬣狗。
张清远则如同失了魂一般,呆立在诊室中央。他望着巫咸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眼神空洞而迷茫。昨夜金针导引力挽狂澜,今日祝由安魂净化邪秽…这两场救治,如同两记重锤,将他奉为圭臬二十余载的经方壁垒彻底砸得粉碎!怨念秽气?精神秽毒?沟通天地清宁之意的音律?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医理认知的边界,踏入了一个近乎“巫祝”的、玄之又玄的领域!这与他所知那些装神弄鬼、跳大神的“祝由术士”截然不同,却实实在在展现出了鬼神莫测的伟力!他长久以来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碎得彻底。
“怨念秽气…凝结精神秽毒…侵扰神魂…非普通药石可及…”张清远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困惑,“这…这究竟是何等道理?难道世间真有…‘鬼祟’作怪?祝由之术…竟真能沟通天地之力,净化邪秽?” 他的信仰根基在剧烈动摇,急需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混乱思维找到支点的答案。他不自觉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林玄。在场众人,唯有林玄似乎能理解并“看到”那“缠魂丝”,又与巫咸有过直接对话。
林玄感受到张清远那充满迷茫与渴求的目光。他正凝神思索着巫咸离去前留下的关于“山神庙”和“外来祭师”的警示,这信息太过重要,也太过凶险。但此刻张清远的状态,显然更需要解惑。
“张先生,”林玄的声音平和,打破了诊室的寂静,也吸引了苏沐雨和墨离的注意,“巫咸前辈所言‘缠魂丝’,虽名目骇人,其理却并非无迹可寻。”
张清远精神一振,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急切道:“林先生请讲!张某…洗耳恭听!” 他此刻的姿态,与昨夜那个倨傲质问的经方传人判若两人。
林玄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混乱却顽强生存的流民景象,缓缓道:“《素问·举痛论》有云:‘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 又言:‘百病生于气也。’ 此乃情志影响气机,进而致病之理,张先生当不陌生。”
张清远点头:“此乃《内经》至理,张某自然知晓。情志过激,可致脏腑气机紊乱,引发诸疾。然…这与那无形无质、源于怨念的精神秽毒,似乎…相去甚远?” 他依旧无法将“气机紊乱”与“缠魂丝”这等恐怖邪秽联系起来。
“非也。”林玄转过身,目光清澈而深邃,“情志,乃心神所发。心神之力,无形无质,却能真切影响肉身气机,此乃常识。推而广之,生灵临死之际,其极致的怨念、恐惧、不甘等心绪,其力之强,远超寻常喜怒哀乐。此等极端负面心绪,混合天地间因异变滋生的秽气戾气,在特定条件下(如柳溪镇死者众多、怨气汇聚之地),便有可能凝结成一种具有侵蚀性的‘精神能量场’。此场无形,常人难觉,却能侵扰靠近者的心神,尤其对心神孱弱、或本有隐疾者(如石婆婆),如同跗骨之蛆,侵蚀其神魂,引动其体内潜伏的阴寒秽浊,内外交攻,便成‘缠魂蚀体’之危局!此所谓‘精神秽毒’,实乃极端负面心绪与天地秽气结合所生的‘邪异能量’!”
林玄的解释,尝试用“心神之力”、“精神能量场”、“邪异能量”等相对易于理解的概念,去诠释巫咸口中玄奥的“怨念秽气”和“缠魂丝”,将之与《内经》情志致病理论联系起来,为张清远架起一座认知的桥梁。
张清远听得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他并非愚钝之人,林玄所言,虽仍觉玄奥,却并非完全无法接受。毕竟,他自己也深知情志致病的强大力量。若将此力量放大千百倍,在特定环境下形成某种…“场”…似乎…也并非绝无可能?
“至于巫咸前辈的祝由之术,”林玄继续道,眼中带着一丝敬佩,“绝非寻常装神弄鬼之辈可比。其精髓,依我之见,在于‘沟通’与‘引导’。”
“沟通?”张清远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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