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带着那抹虚伪的热切离去,别院的书房内,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浮华,只剩下沉甸甸的暮色与无形的压力。窗外,玉京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权力之城喧嚣而冰冷的轮廓,也将远处太医院那片森严殿宇的阴影拉得更长、更重。
“周怀仁…好手段。”秦越人将那份烫金的仪程单随手丢在案几上,纸张与硬木相触,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响。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捧得越高,摔得越惨。明日那场‘风光’大礼,恐怕步步都是陷阱。那‘百草堂’的宴席,更是龙潭虎穴。”他鼻翼微动,仿佛还能嗅到林玄方才提及的那丝混杂在驳杂药香深处的阴毒腥甜,眼神锐利如淬火的针。
林玄静立窗边,目光沉静地投向太医院方向。夜幕下的宫阙殿宇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权谋与药气。“明枪易躲,暗毒难防。周怀仁把持太医院多年,根深蒂固。药库、丹房、煎煮之所,处处皆可做文章。我们初来乍到,纵有防备,也难免百密一疏。”
他转过身,看向秦越人:“殿下安排此地,已是尽力周全。然孤军深入,终非长久之计。皇甫明之流如同暗夜毒蛇,周怀仁盘踞太医院如老树虬根,仅靠你我二人之力周旋,太过被动。殿下所言,建立关系网,引清流奥援,确是破局之要。”
秦越人冷哼一声,眼中锋芒稍敛:“庙堂清流?多是些空谈误国、明哲保身之辈!指望他们拔刀相助,不如指望铁牛从祖灵之地杀过来痛快!”
“清流之中,亦有真风骨。”林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平和的穿透力,“河洛救灾,朝堂之上,若非殿下与部分清流据理力争,济世盟恐难有今日之‘名’。他们或许无力直撼周怀仁根基,但若能在朝堂之上发声,在舆情之中造势,在关键时刻为我们作证清白,便是莫大助力。至少,能牵制住那些依附严党、与周怀仁沆瀣一气的魑魅魍魉,令其不敢过于肆无忌惮。”
他指尖拂过袖中阿芷所赠的灵草护身符,温润的触感带来一丝安定。“况且,济世盟之理念,‘悬壶济世’乃本心,‘法天则地’是大道。若能在玉京寻得一二真正心系黎民、认同此道的同道,于医道传承,于未来应对西方之变,皆有裨益。”
秦越人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罢。权当是…撒网捞鱼。能捞到几条算几条。”他虽不喜庙堂周旋,却也知林玄所言在理。
夜色渐浓。别院内外,萧景琰布下的暗卫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寂静中,唯有秋虫在庭院的衰草间发出最后的鸣唱。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一辆看似普通、内里却加固了车壁的油壁车悄然驶离别院,在两名乔装成家仆的东宫精锐护卫下,并未驶向森严的皇城,而是穿过几条相对清净的坊市,停在了一座名为“松涛阁”的雅致茶楼后院。
茶楼掌柜早已得了吩咐,亲自引着林秦二人,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处临水而筑的幽静雅间。推开门,茶香氤氲,暖意融融。太子萧景琰已褪去朝服,换了一身素雅的竹青色常服,正亲自执壶,为在座几位客人斟茶。
雅间内已有四人。见林秦进来,萧景琰起身,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林兄,秦兄,来得正好。容孤为二位引荐几位玉京风骨。”
他指向首位一位身着朴素灰布长衫、面容清癯、目光温润却隐含睿智的老者:“这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沈墨林沈老大人。沈老学究天人,德高望重,乃清流士林之领袖,更兼通晓医理,曾主持编修前朝《本草拾遗》。”
“沈老大人。”林玄与秦越人肃然行礼。沈墨林起身还礼,笑容和煦如春风:“林先生,秦先生,河洛之功,葬龙之义,老朽虽身居书斋,亦如雷贯耳,心向往之。二位悬壶济世之风骨,当为我辈楷模。”
萧景琰又引向沈墨林下首一位身着四品孔雀补服、面容方正、眼神刚毅的中年官员:“这位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赵秉忠赵大人。赵御史素有‘铁面’之称,刚正不阿,弹劾奸佞不遗余力。严嵩父子诸多罪证,赵大人出力甚巨。”
赵秉忠拱手,声音洪亮有力:“赵某平生最敬为国为民之真豪杰!二位先生济世之功,赵某佩服!太医院积弊已久,周怀仁之流尸位素餐,盘剥民脂,赵某早有耳闻!二位入主太医院,正当涤荡污浊,还杏林一片朗朗乾坤!若遇小人构陷,赵某这双眼睛,这杆笔,定当为二位仗义执言!”
接着是一位身着五品白鹇补服、气质儒雅、眼神中带着精明与热忱的年轻官员:“这位是工部水部郎中,李思源李大人。李大人精于实务,心系民生,对墨离先生所创之净水、灌溉器械推崇备至,一直力主在北方旱区推广。”
李思源眼中闪着热切的光,拱手道:“下官在河洛灾后重建时,曾亲眼得见墨离先生所制‘活水车’、‘汲龙筒’之神效!以极简之法,解万民汲水之苦!此乃真正济世之器!二位先生与墨离先生同出一盟,实乃我大胤之福!下官不才,愿在工部竭力推动此类利民之器,广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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