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从剧烈的燃与冷中平稳下来后,最先发生变化的,是火的一极。
火焰自岩心中涌出的方式,与最初的躁乱已截然不同。
起初的火,是本能,是爆裂,是一股“凭什么我要被压着”的力;而如今的火——却像是学会了思考。它不再随意躁动,而是在岩脉深处一点点沉淀,沉得足够久之后,那些原本散乱的火光开始排列成某种“纹”。
纹流如脉络,由一座座山的熔心向外扩散,最终在火极的最深处汇入同一个核心。那核心看上去像是一颗极亮的火石,却比火石更有“意志”。
它并不稳定地跳动,而是呈现一种奇异的节律——忽明忽暗,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孕育什么。
不知何时,天地间开始出现一种低沉的共鸣。
那不是世界震动,而是心跳。
整个火极都在随那心跳微微颤动。
第一次跳动时,无数岩壁被震得碎屑纷飞,仿佛大地一同呼吸。
第二次跳动时,地面的火脉发出更深的光,岩层下的熔浆像潮水一样抬起——
仿佛要围拥某种即将诞生的存在。
到了第三次跳动时,天地间忽然刮起一阵没有风的风。
那风炽热,却没有焚毁任何东西;那风灼人,却又带着奇异的温柔。
风从四面八方往火极的中心汇去,所有火焰在这一刻都朝着那里俯身,像是在向某个正在降临的存在行礼。
随后,火极中心那颗“火石”,亮到了极致。
它亮得像一个被神亲手提起的日轮。
亮得连远在世界另一端的水,也在那一瞬产生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压住了呼吸。
下一刻——
那火石裂开了。
裂光冲天而起,将整片火极照得如白昼般灼亮。
岩层被照得透明,火脉在其中如同活着的血管,奔涌着一个族群最初的力量。
在这片光之中,有两个身影缓慢成形。
最先出现的是一个高大而沉稳的男性神影。
他从火光之中站起时,全身像是由火焰打造,肩背宽阔,步伐沉若岩山。
他一抬手,火脉便随之震荡;他一皱眉,天地便为之一亮。
他是火的第一位主人。不是火创造了他,而是火在试图“意识化”的漫长过程中,终于凝出一个可以承载火之意志的形态。
世界为他取下的第一个名字是——岩炎君。
他不是统治火的人,而是火意的延伸,是火得以拥有“言与形”的第一步。
紧随他之后,第二道光从裂石中溢出,化成了一位女子的形体。
她的身姿不似岩炎君那样厚实,却带着一种“被火温柔过”的灵动。
她出现时,火焰不是沸腾,而是像一朵朵赤色的花轻轻开放。
她的脚尖落地时,地底深处那些躁动不安的火脉瞬间平静下来,像是被她抚了抚。
她的出现,不是力量的爆裂,而是力量的“安定”。
世界为她降下的名字是——岩瑶后。
若岩炎君是火焰的锋,她便是火焰的心。
若他说的是“开辟”,她说的便是“守”。
一男一女,一刚一柔,火在两种意识中终于成了一个完整的族群。
随着他们的站立,岩层中的火焰纷纷上涌,化为一簇簇燃烧的纹光。
那些纹光在半空盘旋,像无数未成形的意志,在寻找归宿。
岩炎君抬手。
纹光应声沉下,汇成一片绯红的大地。
岩瑶后微微一呼,天空中另一半光随她的息变得柔和,火焰不再只是燃烧,而是带着温度、带着照亮的使命。
火之族的第一声呼吸,从岩心到天上,震动整片火极。
——火神族诞生了。
然而,族群的诞生只是一切的开始。
当岩炎君与岩瑶后第一次并肩站立于火极之上时,世界便自动在他们身后刻下了第一条族训:“火为文明之始,恶念不可承。”
那训从天道而来,沉稳、不可抗拒。
火,是世界的光;但光若混杂恶意,便可能在瞬间焚毁万物。
因此,火神族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带着“剔除恶念”的宿命。
岩炎君接下那条天律时,眉间短暂地沉了一瞬。
他明白——火神族的伟大在于纯净,也是他们未来最大的危险。
而在极远之外的混沌深处,那一点尚未成形的影胎,在火神诞生的那一瞬——剧烈地颤了一下。
像是某个本该属于它的东西,被世界抢先拥有了。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却因为那一瞬的失落,第一次,从混沌里微微伸长了自己的影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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