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离开的第三天，望北坡下起了雨。
这不是寻常的骤雨，而是绵密阴冷的细雨，无声无息地浸透一切。雨水从茅草屋顶渗下，在工匠坊的地面上聚成小小的水洼。铁匠炉里的火终日不旺，打铁声也变得稀疏——潮湿的木炭难以维持必要的高温。
刘远洋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中模糊的丛林轮廓。这种天气里，光讯系统失去了作用，了望台的视野也大大受限。更重要的是，雨水会冲刷掉一切痕迹——无论是敌人的，还是朋友的。
“阿木他们应该已经到达巨木族的领地了。”刘洛依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她披着一件新制的蓑衣，兜帽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这场雨对他们有利。”刘远洋没有回头，“雨水会掩盖他们的行踪，也让追踪者难以行动。”
话虽如此，他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内心的焦虑。在雨林中，雨水既是掩护，也是威胁——暴涨的溪流、湿滑的悬崖、趁机出没的毒蛇，每一样都可能让远征小队遭遇不测。
岩爪冒雨走来，蓑衣上的水珠串成线往下淌：“巡逻队在东南方向发现了新的脚印，就在白鸟部领地的边缘。不是猎人的靴印，更像是...探子。”
“多少人？”
“至少五组不同的脚印，分布得很散，像是在寻找什么。”岩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们在溪流旁停留了很久，有一处脚印特别密集——正好是我们取水的地方。”
刘远洋的心沉了下去。对方不仅在监视，还在侦查他们的水源。这是军事行动的标准流程。
“加强水源守卫，”他果断下令，“从今天起，所有取水必须两人同行，携带武器。在主要水源上游半里处设置暗哨。”
岩爪点头离去，脚步声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沉闷。
刘洛依轻轻碰了碰刘远洋的手臂：“你觉得他们在等什么？”
“等一个信号。或者...”刘远洋望向东南方，“等另一支队伍就位。”
雨连续下了两天。望北坡的存粮开始受潮，几个地窖出现了渗水。最让人担忧的是，两个负责看守上游水源的猎人至今未归。
搜索队在天亮时出发，正午时分带回了两具尸体。不是死于野兽或敌人之手——他们的嘴唇发紫，面色青黑，明显是中毒身亡。
“水里有毒。”负责验尸的巫医沉痛地宣布，“他们在值守时喝了上游的溪水。”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望北坡和林岩部蔓延。水源被投毒，这意味着敌人已经渗透到他们的腹地，而他们毫无察觉。
刘远洋下令立即启用备用的地下水窖，那是他早在定居初期就坚持挖掘的隐蔽水源。同时，他亲自带人沿着溪流向上游搜查。
在距离望北坡三里的一处弯道，他们找到了投毒的地点——几株被折断的毒草根茎散落在岸边，泥土上有清晰的靴印。与之前发现的皮靴印不同，这次是柔软的草鞋痕迹，显然是本地部落的人所为。
“白鸟部。”岩爪咬牙切齿，“只有他们熟知这种毒草的用法。”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在现场还发现了另一种脚印——赤足，脚掌特别宽大，脚趾分开。这是巨木族人的典型特征。
“不可能。”岩爪坚决否定，“巨木族从不与白鸟部合作，这是世代传下的规矩。”
“除非他们受到了无法拒绝的威胁，或者...诱惑。”刘远洋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赤足印记。其中一个脚印特别深，仿佛携带了重物。而在脚印旁边，他找到了一小片黏在泥土上的金色薄片。
那是只有汉人工艺才能制作出的金箔。
夜幕降临时，望北坡召开了紧急会议。摇曳的火光下，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我们必须反击！”林岩部的一位年轻猎人激动地喊道，“白鸟部已经宣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反击？”另一位年长的族人反驳，“我们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也许...也许我们应该考虑白鸟部的提议。”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说话的是林岩部的一个普通村民，“如果归顺能避免流血...”
“愚蠢！”岩爪猛地站起，“你以为归顺后还能保持现在的生活吗？白鸟部会夺走我们的一切——土地、粮食，还有我们辛苦学来的技艺！”
争论持续到深夜。雨水敲打屋顶的声音像无尽的低语，加剧着人们的不安。
刘远洋始终沉默着，直到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这不是简单的部落冲突。那些汉人要的不是征服，而是某种...更重要的东西。”
他取出那片金箔，放在众人面前：“这是从投毒现场找到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那些汉人不仅说服了白鸟部，可能还说服了巨木族。他们付出的代价，远超寻常。”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有人问道。
刘洛依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前朝覆灭时，有一批祭祀重器失踪了。传说中，那些礼器关系到统治天下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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