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太湖畔的林家庄园却弥漫着一种与时节不符的紧张与忙碌。上次流寇惊扰的余波未平,更深层次的忧虑已浮上水面——乱世之中,刀兵可见,人心易测,唯独这每日都不可或缺的粮食,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无形却最沉重的一把利剑。
晨曦中,王婉宁并未像往常一样抱着林砚在庭院散步,而是与林枫、月娘一同,站在了庄园深处最大的地窖入口。沉重的木门被庄丁用力推开,一股混合着谷物陈香与泥土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借着火把的光亮,只见窖内一个个巨大的粮囤整齐排列,几乎顶到了窖顶,金黄的稻谷、饱满的麦粒,在火光下泛着令人心安的光泽。然而,仔细看去,靠近窖壁的个别麻袋上,隐约可见些许霉斑的痕迹。
“如今各地战乱频仍,春耕多有荒废,加之流民四起,今秋的粮价已比去岁翻了两番还有余。”月娘手中捧着厚厚的账册,语气凝重,“幸得姐姐早有预见,去岁便不惜成本,通过各地商号暗中收购,如今我林家各地粮仓,存粮约可供本族及所有依附庄户、仆役两年之需。只是……存贮日久,防霉防蛀的压力也日益增大,近日巡查,发现个别地窖因通风不畅,已有轻微霉变。”
林枫伸手抓起一把稻谷,仔细捻看,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宇间忧色更深:“两年……看似不少,但乱世不知何时终结,坐吃山空终非良策。这霉变的虽只是极少部分,但若不及时处理,恐会蔓延。况且,树大招风,我们储粮丰足的消息若传出去,只怕比流寇更可怕的魑魅魍魉都会闻风而至。”
王婉宁接过月娘手中的账册,指尖在记录霉变情况和损耗的数字上重重划过,沉吟道:“夫君所虑极是。粮食,是活命之本,亦是取祸之源。所以,我们不能仅仅是被动储粮,更要主动管好粮、用好粮。”她抬眸,目光清亮而坚定,扫过幽深的地窖,“藏粮于库,更要藏粮于民,藏信于心。而这库中之粮,首先要确保完好无损!”
“内宅定策,精细分配”
回到议事花厅,王婉宁立即召集了各房姨娘。小小的林砚被放在摇篮里,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严肃,不哭不闹,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母亲和姨娘们。
王婉宁没有赘言,直接将当前的粮储情况、霉变风险和潜在的外部威胁说了出来。“……故此,从即日起,林家上下,需行更严格的份例与核查制度。不仅是我们内宅,前院庄丁、仆役,乃至依附的庄户,每日口粮都需定量配给,同时,所有存粮地点,需定期翻晾、检查,确保颗粒归仓,减少损耗。”她目光扫过众人,见无人露出不满,反而都凝神倾听,心下稍慰,继续道,“此举非为吝啬,实为长久计。我们要让现有的粮食,支撑得更久,也要让每一个依靠林家活下去的人,都能看到希望,从而更紧地凝聚在一起。内宅不稳,则外事难安,诸位妹妹务必助我。”
月娘首先接口,她已有了初步方案:“姐姐,我已重新核算过。内宅各房,在现有缩减基础上,米面份例再减半成,以杂粮、薯蓣补充。仆役及庄丁口粮,确保每日足量,但同样掺入部分杂粮,并定期供应菜蔬、鱼干,保证体力。至于庄户……按每户丁口、出力情况,分等配给,确保幼童、老人及出力多者能得温饱。另外,我提议设立巡查组,由各房轮流指派可靠人手,会同账房,定期核查各处粮仓,尤其是各地别业,防止管仓之人中饱私囊或管理不善。”
三姨娘轻拍着怀中有些不安分的女儿,补充道:“府中女红队近日用库房积存的零碎布头,不仅缝制了粮袋和修补工具,还尝试用多层厚布和油纸制作了一些防潮垫,可铺在粮囤底层或夹在粮袋之间,或许能有些用处。已让她们加紧制作,先紧着霉变风险大的地窖使用。”
四姨娘也道:“药圃旁的空地,我已带着人开垦了出来,种了些生长快、耐储存的根茎菜蔬。虽杯水车薪,也是个补充。另外,我翻阅古籍,配了几副能预防因饮食单一导致口疮、夜盲的简单药茶方子,可定期煮了分发下去。还有,我发现地窖中放置一些芸香草、艾叶等药材,有驱虫防蛀之效,已采集了一批,可放入粮囤。”
王婉宁听着姐妹们的建言,心中暖流涌动,她赞许地点点头:“诸位妹妹思虑周详,如此甚好。月娘,份例细则与巡查制度就由你牵头定夺,务必公平,且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此举的深意。三妹、四妹,你们所做之事,看似细微,却能安人心,聚人气,防患于未然,至关重要。”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我们多拿出一碗粥,或许就能多救一条命,多聚一份人心;我们多费一份心保存好粮食,或许就能在关键时刻多支撑一日。这人心与粮食,便是林家安身立命的根基。”
“风波乍起,恩威并施”
新政推行,并非一帆风顺。几日后的傍晚,月娘面带愠色地来到王婉宁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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