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城,信使马蹄在府衙前碎成尘烟。林昭立于阶下,指腹摩挲铜钉,褐痕深嵌如血痂。钉身那道扭曲刻纹盘绕如蛇,口缝三针的尸首、通州渡口的寒雾,皆在指尖凝成无声之誓。他未入内堂,径赴西市粮铺,见百姓领米如常,老农递上新垦田册,麦苗初青四字墨迹未干。
当夜,府衙密室烛火不灭。林昭净手焚香,将铜钉置于案首,不设牌位,不书名姓,唯以清水三盏供之。他提笔批下“青苗法试行章程”,字字如凿,首条即明:官贷种子农具,秋收还本一成,利归于民,责归于官。次日晨鼓未响,九十七户失契之家已集于县学明伦堂外。
林昭立于堂前,身后青布直裰洗得泛白,腰间旧玉佩垂落微光。他召乡老里正入内,宣三则:其一,借贷不系田亩,无地者亦可申领;其二,设立青苗簿,每户所贷粟种几斗、犁具几副,张榜三日,无异议则录;其三,差役不得入户强推,违者杖责革役。话毕,有里正低声问:“大人真不收田?坊间传言,官贷之后,贫户无力偿,田产尽归公库。”
林昭不怒,亦不辩。他命差役押三车粟种、铁犁至南庄祠堂前,当众开箱。粟种粒粒饱满,无杂无霉;犁刃寒光凛凛,榫卯严合。他请九十七户中老妇出列,捧残册泣诉:“去岁无种,卖儿换粮,今春若再无犁,唯有掘草充饥。”言罢,人群骚动,然终无人上前领契。
第三日,谣言愈炽。乡塾中传出话来:“王莽行青苗,天下大乱;今林公效之,恐步其后尘。”更有士绅联名上书,称“新政类古之弊政,必致民争田毁”。林昭亲信密报:赵氏暗增租银三成,胁佃户拒贷,凡领官契者,逐出庄户。
林昭知豪强已倾力反扑,若再迟疑,民心将溃。他择春耕祭典日,亲赴南庄祠堂。高台设案,香烛俱备,百姓环立,默然观望。林昭自袖中取出一纸,展于众人前——乃其家传地契,三亩薄田,界址分明,墨线犹新。
“此田,”他声不高亢,却字字入耳,“父殁后母病鬻产所余,今林氏仅存之业。”台下寂静,唯风拂纸角簌簌作响。
“今有言,谓我借青苗法收田兼并。若此心不诚,天诛地灭。”言罢,他将地契掷入火盆。
火焰腾起,纸边卷曲焦黑,火舌吞没“林昭”二字,灰烬升空,如蝶纷飞。
台下死寂。
良久,林昭俯身拾起一柄新犁,置于案上,低声道:“我无田,故知无田之苦;我贫过,故知借贷之重。青苗法非为我,为尔等能活过今岁,种下明年之粮。”
话音未落,南庄里正越众而出,跪地叩首:“愿领贷契!”
身后一老农踉跄上前,颤声应和:“我……我也领!”
顷刻之间,数十人涌向登记簿前。差役开箱分发粟种,百姓接契如捧圭臬,有人泪落契上,洇湿墨字。
林昭立于高台,目送首批发放完毕,忽见一差役疾步而来,附耳低语。他神色微动,转身入祠堂侧室。片刻后,差役自后门出,怀中紧裹一卷文书,疾行往城西而去。
次日清晨,青苗簿首册张榜于各村口。百姓围视,见名录清晰,借贷分明,无一户遗漏。有识字者高声念出:“南庄张三,贷粟五斗,铁犁一副,秋后还本一成。”众人默算,若收成如常,余粮足支半年。疑云渐散,申领者日增。
然林昭未懈。他令差役每日巡查各村,记申领人数、物资去向,夜夜亲核。第三日,账册呈上,眉批三字:“赵村异。”
赵村距南庄十五里,田亩广而人烟稀。昨日申领者仅七户,不足往常三成。林昭翻阅细目,见所贷粟种皆为陈年旧谷,粒色暗沉。他指尖停于一行小注:“村正言,新种恐不发芽,宁用旧谷。”
他凝视良久,忽问随从:“赵村塾师何人?”
“赵文炳族叔,名赵允修,前岁落第,归乡执教。”
林昭闭目片刻,再启时目光如刃。他提笔朱批:“即日遣农官二人,携新种赴赵村,监发借贷,不得以旧谷充数。”
当夜,府衙外有黑影潜行至墙角,欲投密信于窗缝。尚未动作,两队差役自巷口包抄而至,火把骤亮。黑影转身欲逃,被扑倒在地。搜出身,得一纸条,墨书:“赵村不动,待雨毁种。”
林昭于内堂展信,火光映其侧脸,轮廓冷峻。他将纸条投入烛焰,火光一闪,字迹尽焚。随即提笔另写一令,封入素笺,交与亲信:“明日辰时,亲送赵村塾中,交赵允修亲手。”
次日,赵村塾堂。赵允修拆信,见内无多言,唯八字:“春种一粒,秋收百斛。”他握信良久,忽掷于地,唤童子取扫帚来。
林昭坐于府衙,听差役回报:“赵村今日发新种,申领者增至四十三户。”
他点头,命取青苗总册,翻至赵村页,亲自添注一笔:“新种已发,农官监之,若无故不耕,查其由。”
笔尖顿住,墨滴坠落,晕开“由”字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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