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字迹,如同淬了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嬴娡的脖颈,让她呼吸骤停。胸腔里像是被灌满了铅水,又沉又闷,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来尖锐的痛楚。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颗接一颗,滚烫地滑过她冰凉的脸颊,砸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哽咽着,肩膀因为极力的压抑而微微颤抖。
逃!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叫嚣。她不能再多待一刻,不能再看那字迹一眼,那会把她拖回那段最为屈辱和痛苦的泥沼,将她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心防彻底击碎。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转身,想要迈开脚步,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可是,她的双脚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了原地,又像是陷入了最粘稠的泥潭,任凭她如何在心中呐喊、挣扎,都沉重得如同灌满了千斤铁砂,纹丝不动。恐惧、厌恶、以及那些被强行勾起的、不堪回首的记忆,化作实质的重量,压垮了她的意志,也禁锢了她的身体。
她只能僵在原地,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感受着那灭顶的绝望。
“夫人……夫人!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姬雅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嬴娡身体的僵硬和颤抖,也看到了那无声却汹涌的泪水。她不知道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能让主子瞬间崩溃至此,但她知道,必须立刻带夫人离开。
姬雅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拼命撑住嬴娡几乎要软倒的身子,将她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半扶半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沉重地朝着茶楼门口挪动。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嬴娡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姬雅身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任由姬雅拖着她,离开这片让她瞬间坠入冰窟的是非之地。
茶楼里喧嚣依旧,无人留意到角落里的这场无声风暴,只有那贴在墙上的薄薄纸笺,如同一个阴冷的诅咒,静静地留在原地。
姬雅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嬴娡从那令人窒息的茶楼里半扶半抱地挪了出来。直到将嬴娡妥善地扶进马车,让她在铺着软垫的座位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姬雅才敢稍稍喘一口气。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嬴娡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死死地攥着膝盖上的衣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绷得紧紧的,仿佛只要稍一松懈,下一刻就会彻底瘫软、碎裂成一滩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碎片。
唯有那眼泪,背叛了她极力维持的体面。
如同决堤的泉水,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源源不断。她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只是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愤怒与不甘,尽数冲刷出来。
姬雅跪坐在一旁,用干净的帕子徒劳地替她擦拭,可刚擦去一行,新的泪珠又迅速滚落,怎么也止不住。看着主子这副模样,姬雅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忍不住带着哭腔低声道:
“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啊……”
“明明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您怎么……怎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她是真的不明白。那个覃松,要貌无貌,要才无才,不过是个背信弃义、趋炎附势的普通男子,当年将主子的一片真心践踏得粉碎。如今时过境迁,主子早已是赢家的主心骨,身份尊贵,为何还会因为那人的只言片语,就崩溃至此?
“他覃松……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您这么多年还……” 姬雅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这话或许会刺伤嬴娡,只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是啊,他有什么好?连嬴娡自己都在心底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可年少时第一次懵懂的心动,第一次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随之而来的、被最亲近之人彻底背叛和抛弃的剧痛……那种挫骨扬灰般的伤害,早已超越了那个人本身的好坏,变成了一道深可见骨、永远无法真正愈合的伤疤。
覃松的存在,代表着她曾经的天真和愚蠢,代表着她被否定的过去。她不是放不下他,她是放不下那个曾经被伤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自己。
马车在街道上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却弥漫着无声的悲恸。嬴娡依旧挺直着脊背,像一尊流泪的雕像,固执地与内心汹涌的浪潮对抗着,也与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无声地对峙着。
车厢内,嬴娡那无声的泪水和紧绷到极致的沉默,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惊。
姬雅跪坐在一旁,脸色早已吓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看着嬴娡那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自己的手脚也是一片冰凉,微微发着抖。
这一路走来,她陪着嬴娡经历了太多。从最初与赵乾离心后的日渐消沉,到借酒消愁的狼狈,再到西山坟前那心如死灰的绝望……嬴娡每一次在痛苦中沉浮,姬雅都看在眼里,甚至很多个夜晚,是她紧紧抱着瑟瑟发抖、被梦魇缠绕的嬴娡,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声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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