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如同一枚镶嵌在巨大翡翠托盘上的灰色宝石,静静地躺在高原苍茫的怀抱里。
没有南方城市暴雨后触目惊心的疮痍和挥之不去的腐水腥气。
天空是近乎透明的湛蓝,阳光炽烈而纯净,空气稀薄、清冽,带着一种干燥的、混杂着泥土和某种不知名野草的特殊气息,每一次深呼吸,都像冰冷的泉水洗刷着被南方潮湿和绝望浸透的肺腑。
城市依山而建,错落的建筑大多不高,色调偏灰白,带着一种粗粛而坚韧的高原气质。街道纵横,车流缓慢但有序地移动着。
行人的步伐不似南方灾民那般仓惶,脸上虽然也带着物资短缺时代特有的谨慎和疲惫
但眼神相对沉静,交谈声、小贩的叫卖声、甚至偶尔传来的广播声,都构成了一种久违的、令人心安的“秩序”噪音。
林澈将车停在垭口一处相对开阔的观景平台,熄了火。
柴油机的轰鸣骤然停歇,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几口这冰泉般的空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了一个多月的阴霾和血腥彻底置换出去。
紧绷的神经,在这片广阔、坚实、阳光普照的土地上,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副驾驶的门被推开。林莫跳下车,动作依旧矫捷无声,但身形已然完全不同。
他站在高原炽烈的阳光下,身姿挺拔,肩背的线条已经有了青年人的宽阔轮廓。
身上那件原本属于林澈的旧冲锋衣,此刻紧紧包裹着他结实的手臂和胸膛,袖子短了一截,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裤脚同样高高吊起,露出穿着磨损运动鞋的、骨节分明的脚踝。
一个月前还略显单薄的少年身板,此刻已如抽条的白杨,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他微微仰起头,迎着风,任由那清冽的气流拂动他额前略长的黑发。
那张脸,依旧是上帝精雕细琢的杰作,皮肤在高原紫外线下呈现出一种冷玉般的质感,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
只是眉眼间那份属于孩童的懵懂和脆弱几乎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和锐利。
只有细看,才能发现那过分精致的五官线条中,还残留着一丝未完全褪去的少年稚气。
但当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任谁都会下意识地忽略那份稚嫩,只感受到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林澈推开车门,走到林莫身边,和他一起俯瞰着这座将成为他们新据点的城市。风很大,吹得衣襟猎猎作响。
“看,”
林澈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抬手指向城市
“G市。我们到了。”
林莫的目光顺着林澈的手指移动,在那片灰白色的建筑群上停留片刻,墨黑的瞳孔里映着高原的蓝天与阳光,依旧沉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里的空气…真好。”
林澈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的浊气彻底置换干净
“没有那股…死水的味道了。”
林莫侧过头,看了林澈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然后,他也学着林澈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品尝这来之不易的“干净”。
他没有说话,但那细微的动作,已经表达了他的认同。
“走吧。”
最近几天,林莫的身高和样貌变化似乎停滞了,稳定在了十六七岁少年的状态,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先找个地方落脚。这里,就是我们的新起点了。”
林莫再次点头,沉默地跟上林澈的脚步,重新坐回副驾驶。
高大的身躯在座位上显得空间有些局促。
G市的“秩序井然”背后,是物资匮乏和物价飞涨的冰冷现实。
这种匮乏和飞涨,以一种比南方洪水更无孔不入、更令人窒息的方式,渗透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房产中介的玻璃门上,贴满了房源信息,但价格后面的数字,几乎每天都在向上跳动。
林澈带着林莫,一连跑了三天。
他们目标明确
安全、独立、便于防守和储存物资。
最终,在靠近城市边缘、地势相对较高的一片新建小区里,锁定了一套位于顶层的小户型公寓。
一房一厅,五十多平米,带一个视野开阔的南向阳台。
楼房是框架结构,看起来还算结实,单元门有对讲系统,楼道相对干净。
“顶层好啊,视野开阔,空气好,还安静!”
中介是个精瘦的本地男人,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唾沫横飞
“您别看现在价格高点,我跟您说,外面乱成啥样了?多少人往我们这儿跑?这房价,还得涨!现在拿下,绝对是抄底!”
林澈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拂过冰冷的墙壁。他当然知道这价格是宰客。中介报出的数字让林澈心头一紧——一百三十多万!
这放在一个月前,足够在南方二线城市买套不错的三居室了。而在这里,只够换这么个小鸽子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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