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来自幽冥的寒气,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针,顺着她的四肢百骸刺入骨髓。
林晚昭自长堤归来,整个人便如坠冰窟,旋即又被高烧点燃,在冰与火的交界处反复煎熬。
她的世界失去了寻常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亡魂不休的哀嚎,尖锐、悲怆、愤怒,如惊涛骇浪般冲击着她脆弱的耳膜,几欲将她逼疯。
绿枝跪在床前,泪水涟涟,捧着药碗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小姐,求求您,别再听了!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那些人已经死了,您为他们做的够多了!”
林晚昭烧得双颊绯红,眼神却清明得吓人。
她费力地从枕下摸出那枚魂灯的残片,冰凉的玉石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
她攥紧残片,锋利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绿枝,若我不听,这满城冤屈,谁来替他们说一句话?”
那声音不是说给绿枝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当夜,月色惨淡,乌云遮蔽。
林晚昭强撑着病体,避开府中巡夜的家丁,如一道鬼魅般潜入了城西的乱葬岗。
这里腐臭与泥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四野寂静,只有惨绿的磷火在荒坟间飘荡,忽明忽灭,像是亡者不甘的眼睛。
她在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前停下,里面透出豆大的灯光。
她知道,守坟人老鬼就在这里。
“进来吧,魂灯的味儿,老婆子我隔着十里地都闻得见。”苍老嘶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林晚昭推门而入,只见一个身形佝偻、满脸褶皱的老妪正坐在油灯下,用一根枯柴似的手指,慢慢擦拭着一块残破的墓碑。
她便是老鬼。
老鬼浑浊的眼珠转向林晚昭,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她微微渗血的耳垂上。
那里的旧伤,是魂灯第一次点燃时留下的烙印。
“丫头,你跟你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犟脾气。”她低语着,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抚过那道伤疤,“她当年也来过这里,也是为了不该管的事。”
林晚昭心中一震:“您认识我娘?”
“何止认识。”老鬼收回手,幽幽叹了口气,“魂灯引路,燃灯七盏,以血为媒,镜映残念。这禁术能让死人开口,却也要活人偿命。每用一次,阳寿折半。你娘……就是这么把自己耗死的。”
阳寿折半!
这四个字如惊雷在林晚昭脑中炸响,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未曾动摇分毫。
“请婆婆将口诀传我。”
老鬼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执意赴死的傻子。
“口诀我不能传。想让死人开口,得看他的执念够不够深,更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去听。”她站起身,引着林晚昭来到乱葬岗深处,指着一座刚刚隆起的、塌陷了一角的新坟,“徐文柏,昨天刚埋的,头七未过,执念最重。你要的证据,自己去取。”
没有犹豫,林晚昭咬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坟前的裂土之中。
血珠渗入的瞬间,她耳中那无数的哀嚎声陡然汇成一股,一个惊恐万状的男声在她脑海中凄厉嘶吼:“我不是主谋……不是我……王氏许我管家之位……让我烧了账册……我烧了……可我不想死……我不想……”声音越来越弱,最终被更汹涌的杂音吞没,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账册……藏在……”
话音戛然而止。
林晚昭踉跄一步,脸色煞白。
她明白了,单凭这几句支离破碎的遗言,根本无法指证王家,反倒会坐实自己“妖女惑众”的罪名。
她需要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看见、听见的方法。
她当机立断,命绿枝取出府中所有能动用的银两,连夜去寻访城中有名的能工巧匠。
胡三就是这样被半请半绑地带到了林府偏院。
他是个干瘦的匠人,一双眼珠子却精光四射。
当他从一个沉重的木箱里捧出一面蒙着黑布的古铜镜时,整个院子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林小姐,这可是宫里传出来的禁物,名曰‘显影镜’。”胡三小心翼翼地掀开黑布一角,镜面光滑如水,却不起丝毫波澜,幽深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此镜采极阴之地的阴铜,在寒窑中以秘法铸炼,三年不成一具。它的用处只有一个,就是配合术法,显现‘未竟之言’。”他咂了咂嘴,又补充道,“不过这东西邪性得很,您可得想清楚。”
沈知远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院中,他上前一步,仔细查验铜镜。
他指尖扣动机关,确认镜身并无夹层暗器,随后趁无人注意,以指尖蘸了朱砂,在镜框背面飞快地刻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辟邪符纹。
胡三见状,只当没看见,郑重警告道:“燃灯之时,执灯者必须立于阵心,七盏魂灯需按北斗之位排布。切记,七灯同燃,缺一不可,若中途有任何一盏灯熄灭,亡魂反噬,执灯者必遭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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