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覆盖全城的白色大雾,终于在正午阳光的直射下,开始缓缓消散。
世界从模糊的白,重新变回了清晰而残酷的灰。
苏晴依然站在中枢大楼的顶层,但她并没有因为救援成功而感到轻松。
相反,随着下面那个庞大城市开始恢复生机,她的脸色反而越来越凝重。
零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那块平板电脑,看着上面那些代表生命体征的红点正在剧烈波动。
“心率普遍急速升高,肾上腺素水平激增。”零推了推眼镜,语气毫无波澜。
“他们醒了。大脑皮层重新接管了身体,意识正在回流。”
“这意味着什么?”苏晴问。
“意味着,他们的大脑正在处理这几天缺失的‘数据’。”零顿了顿。
“或者说,那些被病毒本能压制、但依然被海马体忠实记录下来的恐怖记忆。”
……
东区广场。
这里躺着数千人。随着解毒剂的完全生效,第一声咳嗽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咳……咳咳……”
一个年轻人从地上艰难地撑起上半身。
他的动作僵硬,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大脑昏沉得厉害,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搅拌,胃部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烧般的饥饿感在翻腾。
他迷茫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
我是谁?我在哪?
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断层。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揉揉太阳穴。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皮肤。
他的手臂上覆盖着一层灰褐色、粗糙如同老树皮一样的角质层。
那是病毒为了强化宿主防御力而催生出的变异组织。
随着他刚才的动作,这层“树皮”因为失去了病毒活性的支撑,开始干裂、翘起。
“咔嚓。”
一块巴掌大的“死皮”从他小臂上脱落,掉在地上。
露出了下面新生的、粉嫩却脆弱的皮肤。
年轻人呆呆地看着那块掉落的“树皮”。
在那块角质层的背面,还粘连着一些凝固的黑色血迹和几根断裂的布条。
那布条的花色……很眼熟。
那是他母亲最喜欢的一件围裙的花色。
轰——!!!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这块小小的树皮彻底砸开了。
那些被屏蔽的画面,如同洪水猛兽般冲进了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自己。
看见了那个变成了怪物的自己,双眼猩红,咆哮着扑向了那个试图唤醒他的老人。
他看见了自己的双手如何撕开了防盗门,看见了自己的牙齿如何咬住了那个熟悉的肩膀,看见了鲜血飞溅……
他甚至能回忆起那种口感。
那种温热的、腥甜的、令当时被病毒控制的他感到无比满足的口感。
“呕——!!!”
年轻人猛地跪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他的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和胆汁。
但他却觉得自己脏透了,他的嘴、他的牙齿、他的食道,每一寸都充满了罪恶的恶臭。
他疯狂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皮肤,试图把身上残留的那些“树皮”全部撕下来,把那些属于怪物的痕迹全部抠掉。
鲜血淋漓,但他感觉不到疼。
相比于脑海中那个正在惨叫的母亲,肉体的疼痛简直是种恩赐。
“啊啊啊啊啊——!!!”
他抱住头,将脸埋进尘土里,发出了一声不像人类的、凄厉至极的嚎叫。
……
这声嚎叫,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一百声,第一万声……
整座城市,醒了。
但并没有欢呼,没有庆幸,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取而代之的,是一场规模空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群体性崩溃**。
大街小巷,废墟楼顶。
无数刚刚苏醒的人,在看清自己身上脱落的甲壳、骨刺,看清自己指甲缝里残留的肉屑,看清周围躺着的、被自己亲手撕碎的尸体时,彻底疯了。
那种精神上的冲击,远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如果他们一直当个怪物,或许还是一种幸福。因为怪物没有良知,没有道德,只有本能。
但零的解毒剂太完美了。
它不仅治愈了身体,还完美地修复了大脑,把理智、情感、伦理道德,完完整整地还给了他们。
但这反而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一个父亲看着手里紧紧攥着的一个残破的洋娃娃,那是他女儿的。
而他的女儿,此刻不知所踪,或者……可能就在他的肚子里。
他颤抖着,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地朝自己的太阳穴砸去。
“别……拦住他!”
旁边同样刚醒来的幸存者(那些未被感染的人)惊恐地冲上去,死死抱住那个想要自杀的父亲。
“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我吃了她……我吃了囡囡啊!我是畜生!我是畜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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