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九跃背着老栓往村里赶时,日头正往西边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在土路上拖曳的灰带子。老栓的身子软得像没了骨头,头歪在星九跃颈窝处,呼出来的气带着股古怪的腥甜,混着山野里草木的清气,闻着让人心里发紧。
“老栓叔,撑住些,到了周先生那儿就好了。”星九跃腾出一只手托了托老栓的腿弯,脚下步子更快了。他裤脚卷到膝盖,沾着的泥块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小腿上被荆棘划破的地方还在渗血,可他顾不上疼,满脑子都是老栓刚才在山坳里突然抽搐倒地的样子——脸憋得青紫,眼睛瞪得溜圆,嘴里胡言乱语,说些“蛇在爬”“火在烧”的疯话,跟中了邪似的。
村里人都知道,周先生的药铺子开在村东头那棵老槐树下,青瓦土墙,门楣上挂着块褪了色的“济世堂”木匾。星九跃到门口时,周先生正蹲在门槛上摆弄晒干的草药,竹簸箕里摊着的艾草散发着苦香。
“周先生!周先生!快救救老栓叔!”星九跃的声音带着跑岔气的沙哑,把老栓往门板上放时,动作急得差点带倒旁边的药架子。
周先生连忙起身,他头发花白,下巴上的山羊胡沾了点草屑,脸上的皱纹里嵌着常年跟草药打交道的药味。他伸手摸了摸老栓的额头,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眉头一下子拧成了疙瘩:“这是中了邪祟?不对……”他手指搭上老栓的手腕,凝神诊脉,片刻后猛地抬头,“脉象乱得很,像是中了毒,又不全像,倒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神。”
“迷了心神?”星九跃一愣,“我们在山上采草药,老栓叔说他背篓里的药草不够,回去换了些,回来没多久就成这样了。”
“换的草药?”周先生眼睛一亮,“他换的药草在哪儿?”
星九跃这才想起老栓扔在一旁的背篓,忙拎过来递过去。背篓里的草药乱七八糟地堆着,有几株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周先生搬来个小马扎,把背篓里的草药一股脑倒在铺开的油布上,开始一株株分拣。
“这是柴胡,治感冒的……这是当归,补气血的……”周先生一边捡一边念叨,手指在草药间翻来翻去,忽然停住了。他捏起一小撮灰扑扑的东西,那东西像是晒干的苔藓,又带着点伞状的菌盖,颜色发暗,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土腥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气。
“这是什么?”星九跃凑过去看,“老栓叔平时采的草药里没见过这个啊。”
周先生没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药铺里取出一个铜制的小碾子,把那东西倒进去,慢慢碾成粉末,又取了一小片瓷碟,倒了点清水,捏起一点粉末撒进去。水面上很快泛起一层细密的泡沫,颜色也变得有些浑浊,带着点诡异的淡紫色。
“坏了!”周先生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变了调,“这是迷幻菌!山里最毒的那种!人要是误食了,轻则产生幻觉,胡言乱语,重则抽搐昏迷,要是剂量大了,能把人活活迷死!”
星九跃只觉得头皮一麻:“迷幻菌?老栓叔怎么会把这东西混进草药里?他采了一辈子药,不可能不认识啊!”
“你再仔细想想,他换草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周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药柜前,拉开抽屉翻找解药,“比如他去了哪个方向?背篓里有没有多出来别的东西?”
星九跃使劲回忆着:“我们本来在南山坡采柴胡,老栓叔说他昨天在北沟那边看到一片好当归,说去那边换换,让我在原地等着。他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有点红,说山路不好走,累着了。我当时没在意,只觉得他背篓里的草药看着比平时杂,他说是顺手采的几种,我也没细问……”
“北沟?”周先生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北沟那边阴湿得很,是容易长这种迷幻菌。可老栓采了一辈子药,怎么会犯这种错?这迷幻菌跟他常采的一种止血草长得有点像,但气味和菌褶完全不同,他不可能认错……”
说话间,周先生已经配好了一碗深褐色的药汤,用勺子撬开老栓的嘴,一点点灌了进去。老栓喉咙里发出“咕嘟”的声响,眉头痛苦地皱着,嘴里又开始嘟囔起来:“别追我……那蛇是我的……金圈银圈……都是我的……”
“这幻觉还没退。”周先生放下药碗,擦了擦额角的汗,“这迷幻菌的毒性来得猛,解药得慢慢起效。关键是,他这背篓里的迷幻菌少说也有小半两,这剂量太大了,就算解了毒,怕是也会伤着脑子。”
星九跃急得直搓手:“周先生,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再加点别的药?”
“我这解药是祖传的方子,对付迷幻菌最有效,可也得看他自身的造化。”周先生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回油布上那些混杂的草药,“你看,这些草药里,柴胡、当归都是正经药材,偏偏就混了这迷幻菌,还混得这么匀,不像是不小心沾染上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掺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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