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的效率比朱由检预想的还要高。
仅仅隔了一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乾清宫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之时,他便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殿内,低眉顺眼地禀报:
“皇爷,李佥事已至偏殿候驾。老奴是从西华门带入,绕开了司礼监的耳目,无人察觉。”
朱由检(陈启)放下手中一本看似是《贞观政要》,实则在下面压着几张画满简易几何图形和力学符号草稿的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王承恩办事,确实老练稳妥。
“让他过来吧。”朱由检整理了一下衣袍,确保自己的姿态威严而沉稳。
“是。”王承恩躬身退下。
片刻后,一个穿着飞鱼服,身形不算魁梧,却透着一股精干之气的中年男子,在王承恩的引导下,低着头,步履沉稳地走入殿内。他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瘦削,眼神内敛,但行走间自有一股军旅之人的挺拔。
“臣,锦衣卫指挥使佥事李若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叩拜的动作标准而利落,显示出良好的素养。
朱由检没有立刻让他平身,而是任由他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这是一种无声的下马威,也是一种观察。他要看看这位历史上在崇祯朝后期表现尚可,最终在李自成破城时力战殉国的武将,心性如何。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李若琏跪伏在地,身形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呼吸也依旧平稳。这份定力,让朱由检心中又添了一分认可。
“李若琏,”朱由检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臣,遵旨。”李若琏应声抬头,目光垂视前方地面,不敢直视天颜。这是规矩。
但朱由检却清晰地看到,在那低垂的眼帘之下,是一双锐利而清醒的眸子,没有许多武官的粗豪,也没有谄媚之臣的浑浊。
“朕听闻,你早年曾在辽东与建奴交过手?立过战功?”朱由检看似随意地问道,这是他根据零碎历史记载和锦衣卫档案得知的信息。
李若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皇帝会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中级军官的陈年旧事。“回陛下,臣确曾在熊廷弼经略麾下效力,于沈阳、辽阳等地与建奴血战数场,蒙经略大人抬举,积功升至守备。后……后因故调回关内,转入锦衣卫任职。”他的语气平静,但在提到“因故”二字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
朱由检知道这个“故”。正是当年阉党势力膨胀,开始插手边镇军务,排挤非其派系将领之时。李若琏这类凭借军功晋升、背景不深的军官,正是被清洗和边缘化的对象。他能从边镇调回京师,进入锦衣卫担任一个看似清贵实则被架空权力的佥事,恐怕已是多方博弈和其自身谨慎的结果。
“熊廷弼……”朱由检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是个人才,可惜了。”
他没有深究李若琏的“因故”,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朕今日召你前来,不问辽东旧事,只问你一句——如今这锦衣卫,还是大明的锦衣卫吗?还是太祖皇帝设立之初,那个‘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天子亲军吗?”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李若琏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目光与御座上的年轻皇帝有了短暂的交汇。他看到了皇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锐利和……一丝深沉的失望与怒火!
这话太重了!重到李若琏瞬间感觉后背渗出了冷汗。锦衣卫如今是什么样子,他这个指挥使佥事再清楚不过!指挥使田尔耕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以下各级官员,大多唯阉党马首是瞻。锦衣卫的刑狱、缉捕之权,早已成了魏忠贤排除异己、构陷忠良的工具!什么天子亲军?早已成了阉党私兵!
“陛下!”李若琏再次俯下身子,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苦涩,“臣……臣惶恐!锦衣卫上下,皆乃陛下之臣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心……此心天地可鉴!”他无法直接抨击上官和现状,只能如此迂回地表达。
“食君之禄?”朱由检冷哼一声,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李若琏面前,“只怕有些人,吃的不是朕的禄,拜的不是大明的天!”
他停在李若琏身前,声音低沉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李若琏,朕知道你与田尔耕等人并非一路。你身上还留着在辽东与建奴拼杀的血性,心中还存着武人的廉耻。朕,需要这样的人。”
李若琏心脏狂跳,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加速流动。皇帝的话,句句敲打在他的心坎上。他在锦衣卫中备受排挤,空有一身抱负和武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田尔耕、许显纯之辈,利用锦衣卫的权势胡作非为,将好好一个天子亲军搞得乌烟瘴气,心中早已郁结难平!如今,新皇登基,竟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并且……似乎有意重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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