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块玻璃的成功烧制,如同在朱由检心中点亮了一盏明灯。它微弱,却切实地照亮了前路,证明了他脑海中的那些“奇思妙想”并非空中楼阁,是能够在这个时代生根发芽的。然而,喜悦过后,是更深沉的思虑。
皇庄实验室的炉火不能永远只靠他一个人来自未来的灵魂去添柴。玻璃的工艺需要改进,望远镜、显微镜的构想需要光学理论支撑,燧发枪、火炮的改良需要力学和机械学知识,乃至未来更宏大的计划,都需要坚实的人才基础。他需要同道者,需要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能够理解并拓展他那些“格物”理念的大脑。
他的脑海中,两个名字愈发清晰:徐光启,宋应星。
尤其是徐光启。这位历史上有名的“西学东渐”的先行者,精通天文、历法、数学、火器,甚至亲自翻译《几何原本》,着有《农政全书》。他的思想开明,注重实学,正是朱由检构想中“格物院”执掌者的不二人选。
但问题是,现在的徐光启在哪里?境况如何?
朱由检坐在乾清宫的御案后,面前摊开的是吏部送来的官员档案和近期的邸报。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记忆中的历史知识告诉他,徐光启在天启年间因与阉党不合,屡遭排挤,似乎已经去职归乡。但具体时间、地点,却有些模糊。
“王承恩。”他唤道。
“老奴在。”王承恩应声上前。
“朕欲寻一人,名为徐光启,字子先,上海县人民。曾任翰林院检讨、詹事府少詹事等职。你即刻通过所有渠道,查明此人现今下落、境况,越详细越好。记住,暗中查访,勿要声张。”朱由检吩咐道,语气郑重。
“老奴遵旨。”王承恩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等待是焦灼的。朱由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政务上,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未曾谋面的老人。他担心历史已然按照原有轨迹运行,徐光启已罢官归里,郁郁寡欢;更担心若其仍在朝中,是否已被魏忠贤的势力所压制,甚至迫害。
这种对人才的渴望,混合着对历史细节把握不清的无力感,让他坐立难安。他走到那面粗糙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被分割成块的天空,心中默念:“徐光启,你可一定要等着朕……”
两天后,王承恩带来了消息。
“皇爷,查到了。”王承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徐光启大人,确于天启五年,因不满魏忠贤授意其门生御史智铤弹劾其‘依违门户’,为‘东林余孽’,遂称病去职,归隐上海老家。其间,魏忠贤曾欲罗织罪名,构陷于他,幸得……幸得一些友人暗中周旋,加之其已远离朝堂,方才作罢。如今,徐大人在家乡,主要从事着述,并……与一些泰西传教士仍有往来,研究天文历算之学。”
果然如此!
朱由检心中一沉,随即又是一松。沉的是,徐光启果然受到了阉党的打压,这大明的官场,容不下这等实干之才;松的是,他安然无恙,而且并未放弃学术研究,尤其是仍在接触西学,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与泰西传教士往来……”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更印证了徐光启的价值。“可知是哪些传教士?”
“据闻,主要是一位名为邓玉函的泰西学者,精通医理、历法,还有一位叫汤若望的年轻人,亦常与之切磋学问。”王承恩显然做足了功课。
邓玉函!汤若望!这些都是明末清初科技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朱由检的心脏怦怦直跳,这简直是一个意外之喜!找到徐光启,很可能意味着连带找到一个小型的、顶尖的“西学”人才库!
“好!太好了!”朱由检忍不住击节赞叹,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快步走回御案,铺开一张特制的、加盖了内承运库(内帑)印信的空白敕谕。
“王伴伴,准备八百里加急!不,选派得力稳妥之人,持朕密旨,即刻南下上海!”朱由检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提起御笔,略一思忖,便开始书写。他没有用那些华丽的骈文,而是用尽可能简洁、诚恳的语言:
“敕谕:原詹事府少詹事徐光启。朕绍承大统,深知国事维艰,非重实学、兴格物无以图强。卿学贯中西,精通历算农兵,朕素所深知。前朝之事,朕已明了,勿以为念。今特旨起复,着徐光启即刻启程,速速入京陛见。沿途州县,妥为接待。钦此。”
写罢,他盖上自己的随身小玺,以示紧急和亲密。他没有在旨意中明确给徐光启安排新的职位,因为他还需要当面考察,并与这位可能改变大明命运的老人,进行一次深入的交谈。但他相信,“起复”和“陛见”这两个词,足以表明他的态度和期望。
“告诉派去的人,”朱由检将密旨交给王承恩,郑重叮嘱,“务必亲手交到徐光启本人手中!路上若遇任何阻挠,可亮明身份,但有胆敢延误者,以抗旨论处!接到人后,不惜代价,尽快护送回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