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发枪的轰鸣声犹在耳畔,西苑校场那日点燃的激情与希望,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化为了更为具体、更为严苛的行动。朱由检深知,先进的武器只是强军的骨架,而严明的纪律、科学的训练与统一的战术,才是填充这副骨架、赋予其灵魂的血肉。在格物院武器工坊加班加点改进燧发枪工艺、力争早日实现小批量量产的同时,他将更大的精力投入到了新军的编练之中。
这支以孙应元为千总、暂定员额三千人的新军,被朱由检寄予厚望,视为未来军事改革的种子和模板。他绝不允许它沾染上旧式明军的任何一点陋习。为此,他结合了后世军训的核心理治与明末的实际条件,亲自编写了一部薄薄的小册子——《新军步兵操典》。
这本操典,语言简洁,图文并茂(由朱由检口述,徐光启门下擅长绘图的弟子执笔),其内容却与当时明军乃至世界上大多数军队的训练方式大相径庭。
操典的核心,首重“纪律”与“队列”。
当孙应元和他的军官们,捧着这本由皇帝亲笔题写书名、内文却充斥着“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等陌生词汇的操典时,内心是茫然甚至有些不以为然的。在他们看来,士兵只要能开弓放铳、敢于搏杀便是好兵,为何要花费大量时间在这些看似无用的“走路”、“转身”上?
质疑,在第一次正式操练时达到了顶峰。
西苑划出的新军专用校场上,第一批招募来的五百名青壮,多是北直隶、陕西流民中遴选出的朴实汉子,他们怀着对饱饭和军饷的渴望而来,却发现自己首先要面对的,不是想象中的舞刀弄枪,而是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他们听不懂的口令,要求他们像木偶一样站直、转身、走步。
“手臂摆动幅度要一致!腿抬起来!看着你旁边的人!”孙应元按照操典要求,亲自下场示范,嗓子已经喊得沙哑。
然而,效果甚微。这些习惯了自由散漫的汉子,要么左右不分,要么步伐错乱,队伍歪歪扭扭,如同蚯蚓在爬。烈日下,枯燥重复的动作引发了普遍的不满和懈怠。
“孙千总,这……这练的是哪门子兵?转来转去,能转死建奴吗?”一名来自边镇、有些行伍经验的老兵油子忍不住嘟囔,引来周围一阵低低的附和与窃笑。
孙应元心中何尝没有疑虑?但他牢记着皇帝的信任和燧发枪测试那天带来的震撼。他相信,陛下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他脸色一沉,厉声道:“陛下的旨意,便是军令!谁敢质疑操典,便是违抗军令!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军法无情。在狠狠责罚了几个带头抱怨、消极训练的兵卒后,校场上的怨言被强行压了下去,但那种无形的抵触情绪,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士兵们机械地执行着命令,眼神中却缺乏光彩。
消息很快传到朱由检耳中。他并未感到意外,观念的转变从来非一日之功。
这一日,他再次亲临校场,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与军官类似的劲装。他没有训话,而是让孙应元将五百人分成十队。
“今日不练队列。”朱由检朗声道,“朕与你们做个游戏。”
游戏?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意欲何为。
朱由检指着校场一端堆积的几十个麻包(内装沙土,每包重约五十斤),又指向另一端划出的白线。“每队五十人,以队为单位,将这些麻包以最快速度搬到白线之后。最先完成者,全队今晚加肉!最后三名,全队加练一个时辰!”
命令一下,原本沉闷的校场瞬间炸开了锅!加肉的诱惑和加练的惩罚,瞬间点燃了这些汉子的好胜心。各队士兵在临时指定的小旗官带领下,如同脱缰的野马,嗷嗷叫着冲向麻包。
然而,混乱也随之而来。有人抢到麻包就往回跑,有人挤作一团互相阻碍,有人力气小抬不动,有人跑得快却无人接应……现场一片狼藉,人仰马翻,速度反而快不起来。只有一队,在一位略显沉稳的小旗官指挥下,稍微组织了一下,两人一组,轮流搬运,虽初始稍慢,却渐渐超过了那些乱成一团的队伍。
最终,这支略有组织的队伍获得了第一,兴高采烈。而最后三名,则垂头丧气。
朱由检让获胜和失败队伍的队长站到前面。
“告诉朕,你们为何能赢?你们又为何会输?”他问道。
获胜队的小旗官挠挠头,憨厚地说:“回陛下,俺就是觉得,乱抢不行,得……得有点规矩,俩人一伙,轮流着来,省劲,还不乱。”
失败队的队长则懊恼道:“陛下,俺们……俺们就是一窝蜂上去,光顾着自己使劲,都堵一块了……”
朱由检点点头,目光扫过所有士兵:“都听到了吗?这就是‘队列’和‘纪律’的作用!战场上,面对的是比这些麻包凶险百倍的敌人!如果像刚才一样乱冲乱撞,非但杀不了敌,反而会自相践踏,被敌人轻易击溃!只有像那支获胜的队伍一样,听从号令,行动一致,相互配合,才能将所有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形成排山倒海之势,碾碎一切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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