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脸色都照得阴晴不定。神武门外发现尸体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刺骨的寒意。
“名单……”溥仪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块碎砚片硌得掌心生疼。他白天才索要名单,晚上就有人潜入行刺,紧接着经手名单的太监就横尸护城河!这速度,这狠辣,分明是在向他示威,也是在掐断他刚刚试图伸向外界的触手!
谭煜林脸色铁青,手臂上的伤口简单包扎后依旧渗着血丝,他咬牙道:“皇上,此事绝非偶然!那王福死得太过蹊跷,名单落入谁手尚未可知,但对方此举,意在警告,更是要断绝皇上用人之路!”
断绝用人之路……溥仪心念电转。对方反应如此迅疾,只能说明两点:其一,内务府乃至这紫禁城内,遍布眼线,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监视之下;其二,对方极其忌惮他招募自己的人手,哪怕只是从底层太监和不得志的小官中挑选!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白天的强硬态度,以及成立格物院、寻访西士的举动,真正触动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他们不怕一个胡闹的孩子皇帝,却害怕一个试图建立自己班底、拥有独立意志的君主!
“李德全。”溥仪看向那个吓得几乎瘫软的小太监。
“奴……奴才在!”李德全连滚带爬地跪好。
“你去内务府索要名单时,都有谁在场?王福当时是何反应?一五一十,细细说来,不得有半点遗漏!”
李德全努力回忆着,声音发颤:“回……回万岁爷,当时……当时在内务府堂屋的,有主事太监赵公公,还有两个掌案,再就是王福了……奴才说了万岁爷要名单,赵公公当时脸色就有点……有点怪,推说名单琐碎,需要时间整理,是王福在旁边说他知道大概,可以先列个简略的……后来,后来奴才等着的时候,赵公公还把王福叫到里间说了几句话,声音很低,奴才没听清……出来之后,王福就把名单给了奴才,神色……神色倒是如常……”
主事太监赵公公!溥仪眼中寒光一闪。这是个关键人物!
“谭煜林。”
“微臣在!”
“你立刻带几个绝对可靠的侍卫,”溥仪压低了声音,语气森然,“去把那个赵公公,‘请’到朕这里来。记住,要快,要隐秘,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若有人阻拦……”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格杀。”
既然对方已经撕破脸动了杀机,那他也没必要再温良恭俭让了!必须以雷霆手段,撬开一条缝隙!
“微臣明白!”谭煜林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走,身影迅速没入殿外的黑暗中。
殿内再次剩下溥仪和李德全。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溥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三岁身体的本能恐惧与灵魂深处的决绝交织在一起。他重新坐回御案后,手指在冰冷的案面上划过,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赵公公会是那个黑手吗?恐怕不是。他最多是个执行者,或者是个知情者。真正的幕后主使,必然隐藏得更深。奕匡?他的嫌疑最大。但也有可能是其他觊觎权力,或者单纯害怕变革的既得利益集团。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挣扎呜咽声。
谭煜林去而复返,他身后两名身材魁梧、眼神锐利的侍卫,正架着一个面无人色、嘴巴被布团塞住、穿着管事太监服色的老太监,正是内务府的赵公公!
“皇上,人带到了!”谭煜林躬身禀报,气息微喘,显然过程并不轻松。
两名侍卫将赵公公按倒在地,扯掉了他嘴里的布团。
“万岁爷!万岁爷饶命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冤枉啊!”赵公公一能开口,便杀猪般嚎叫起来,磕头如捣蒜,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溥仪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那目光,让赵公公的哭嚎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他偷眼觑了一下小皇帝的脸色,心中骇然欲死。这哪里是个三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赵公公,”良久,溥仪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王福死了。”
赵公公浑身一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怀里那份名单,不见了。”溥仪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朕很好奇,他临死前,跟你说了什么?或者,你跟他,又说了什么?”
“奴才……奴才不知啊!万岁爷明鉴!王福……王福他是自己失足落水的!跟奴才没关系啊!”赵公公涕泪横流,试图狡辩。
“哦?失足落水?”溥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还真是巧。朕白天要名单,他晚上就失足,怀里还揣着名单失足。”
他微微前倾身体,小小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一道压迫感十足的阴影:“赵公公,你觉得朕是三岁小孩,很好糊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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