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噼啪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庆亲王奕匡那张变幻不定的脸上。溥仪提出的“查验车辆”,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直接烙在了这场对峙最敏感的核心。
奕匡的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怒、算计,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凶狠。他死死盯着御案后那个看似稚嫩,眼神却幽深如古潭的小皇帝,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脱离掌控的威胁。
“皇上……”奕匡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压抑怒火,“臣府中车辆所载,不过是些……废旧家具杂物,因库房修缮,暂时移至别院。此等微末小事,何劳皇上兴师动众,更无需宗人府与兵弁上门查验!这……这成何体统!臣之清誉……”
“亲王言重了。”溥仪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寸步不让,“正因为事关亲王清誉,才更需查验清楚,以堵天下悠悠之口。若果真只是杂物,正好还亲王一个清白,朕亦能严惩赵秉钧鲁莽之罪,平息风波。若避而不查,反而惹人猜疑,于亲王清誉有损,于朝廷体面亦是无光。”
他小小的身体站得笔直,目光扫过殿内其他噤若寒蝉的官员:“众卿以为如何?”
被点到的官员们个个头皮发麻,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这分明是皇帝和庆亲王在掰手腕,他们哪边都得罪不起!
赵秉钧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叩首,语气铿锵:“皇上圣明!臣愿以性命担保,绝无诬陷亲王之意!只为查明真相,平息事端!恳请皇上准予查验!”
九门提督乌珍左右看看,冷汗直流,也只能硬着头皮附和:“臣……臣也觉得,查清楚为好,以免……以免以讹传讹。”
形势开始朝着对奕匡不利的方向倾斜。
奕匡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环视一周,看着那些躲闪的目光,知道再强行拒绝,就等于不打自招。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脸上挤出一丝扭曲的“坦荡”:
“好!既然皇上执意要查,臣……遵旨便是!只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赵秉钧,“若查无所获,证明是有人蓄意构陷亲王,又当如何?”
“若查无实证,臣赵秉钧愿领欺君罔上、构陷亲王之罪,听凭皇上处置!”赵秉钧把心一横,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今夜已经被逼到墙角,若不是恰好撞破王府护卫鬼祟行事,他也不会硬扛到底。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以及……赌这位小皇帝能扛住压力!
“好!记住你的话!”奕匡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但那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将赵秉钧冻结。
溥仪心中稍定,奕匡同意了!这说明他心虚!那车里八成真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既如此,赵秉钧、乌珍,你二人即刻会同宗人府宗令载沣,前往庆王府,当着庆亲王管家的面,查验车辆!一应过程,需详细记录,速速回报!”
“臣等领旨!”赵秉钧和乌珍叩首,起身时,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和忐忑。
载沣直到此刻才像是梦游般被点了名,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奕匡,又看了看一脸肃穆的小皇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跟着赵秉钧二人退了出去。
养心殿内,暂时只剩下溥仪、隆裕皇后以及以奕匡为首的几位军机大臣。气氛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凝重。查验的结果,将直接决定接下来风暴的走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隆裕皇后坐立不安,手里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烂。奕匡则闭目养神,只是那不时微微跳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溥仪表面平静,心中亦是波涛汹涌。他一边期盼着赵秉钧能带回确凿的证据,一举扳倒奕匡;另一边又深深担忧,万一……万一车里真的只是“废旧杂物”,那他将彻底陷入被动,赵秉钧完了,他刚刚建立的这点微弱威信也将荡然无存,届时奕匡的反扑,将无比猛烈。
这是一场输不起的赌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殿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门口。
进来的是赵秉钧和乌珍,两人脸色都十分古怪,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和后怕。宗人府宗令载沣跟在他们身后,脸色更是惨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如何?”溥仪的心提了起来。
赵秉钧和乌珍噗通跪倒在地。赵秉钧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夹杂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激动:“启……启禀皇上!臣等……臣等奉命查验庆王府车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车内所载,并非……并非废旧家具杂物……”
奕匡猛地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赵秉钧。
“……而是,”赵秉钧抬起头,目光与奕匡对视,毫不退缩,“而是五口簇新的柏木棺材!”
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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