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离开后,小屋陷入了沉寂,只有油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溥仪躺在暖炕上,裹着干燥的棉被,身体逐渐回暖,思绪却如同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混乱而沉重。
与孙中山合作?这个念头本身就像天方夜谭。他是大清的皇帝,哪怕只是个三岁的空壳,也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是这摇摇欲坠帝国法理上的最高象征。而孙文,是矢志要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的革命党领袖,是他这个身份天然的、最彻底的敌人。
历史的惯性如同滚滚洪流,他知道最终的结局。与孙文合作,是不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是不是在亲手挖掘埋葬大清的坟墓?
可是,不合作呢?
奕匡私通日本,证据似乎越来越确凿。那伙神秘的黑衣刺客,丢失的兵符,生死不明的谭煜林,还有护城河边“恰好”出现的巡捕营……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针对他和他所代表的皇权的阴谋。他在宫中孤立无援,李莲英心思难测,赵秉钧、乌珍立场不明,父亲载沣懦弱无能……继续困守紫禁城,他可能活不到亲政的那一天,就会像历史上那些夭折的幼帝一样,悄无声息地“病逝”或者“意外”身亡。
孙文说得对,一个主动求变、意图自强的皇帝,和一个彻底腐朽、甘当傀儡的朝廷,对现在的中国而言,确实是不同的。他来自未来,他清楚地知道闭关锁国、固步自封只会带来更深的灾难。他成立格物院,寻访西士,不正是想走一条不同的路吗?
那么,借助孙文的力量,先清除奕匡这样的卖国贼和极端保守派,稳住局势,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来推行变革,是不是一种……策略?一种在绝境中不得已的“借力”?
“时代的枷锁……”溥仪喃喃重复着孙文的话。他戴着皇帝的枷锁,孙文戴着革命者的枷锁,而这个古老的民族,戴着数千年帝制和百年沉沦的枷锁。戴着这些沉重的枷锁,能跑赢西方列强飞速前进的车轮吗?
他想起属于王伟记忆里,那段充满屈辱和挣扎的近代史。或许……孙文选择的道路,才是最终打破所有枷锁的希望?而自己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那条道路彻底开启之前,尽可能地减少这个民族付出的代价?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交战,让他头痛欲裂。这不仅仅是一次求生的选择,更是一次关乎立场、信念和未来道路的艰难抉择。
“皇上……您没事吧?”旁边炕上,传来小德张虚弱而关切的声音。他也被安置在了这里,换上了干爽的粗布衣服。
溥仪转过头,看着小德张那张依旧惊魂未定却带着纯粹担忧的脸。这个底层的小太监,因为自己的一个命令,差点丢了性命,此刻却还在关心自己。
“朕没事。”溥仪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你怎么样?”
“奴才……奴才没事,就是有点冷……”小德张缩了缩脖子。
溥仪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小德张,如果你有机会离开皇宫,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你愿意吗?”
小德张愣住了,茫然地眨了眨眼:“离开皇宫?奴才……奴才从来没想过。奴才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鬼……出去了,奴才又能去哪儿呢?”
他的回答朴素而真实,代表着这个时代绝大多数被禁锢在特定阶层中的人的思维。离开现有的框架,对他们而言不是自由,而是更大的恐惧。
溥仪心中暗叹。连一个小太监都无法想象离开宫墙的生活,更何况是这庞大的帝国和根深蒂固的体制?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溥仪收敛心神。
进来的是之前那个黑衣人首领,他已经摘下了面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目光沉稳的脸,年纪约在三十上下。“阁下,孙先生让属下送来些吃食,并请问阁下,考虑得如何?”他语气恭敬,却带着一股军人的干练。
他端进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一小碟咸菜。
食物的香气让溥仪和小德张都感到胃里一阵抽搐。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他们滴水未进,又经历了连番惊险,早已饥肠辘辘。
“多谢。”溥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和小德张默默地喝起了粥。温热的粥水下肚,带来了一种实实在在的活着的感受。
喝完粥,身上也暖和了不少,溥仪的头脑也清晰了许多。他知道,必须做出决定了。拖延没有意义,外面的局势不会等他。
他放下碗,看向那黑衣人首领,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决断:“请转告孙先生,朕同意与他……暂时合作。首要目标,是清除奕匡及其党羽,粉碎其与日本人的勾结。”
黑衣人首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躬身道:“是!属下立刻禀报孙先生。”他顿了顿,又道,“为方便联系,孙先生指派属下负责与阁下的联络。阁下可以叫属下‘影卫’。”
影卫?溥仪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孙先生还有何安排?”溥仪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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