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飞,名字是师傅捡到我那天,看着襁褓里扑腾的小胳膊小腿儿,随口起的。他说:“飞吧飞吧,以后别跟道观门口那麻雀似的,光会蹦跶。” 事实证明,我确实飞不高——高考成绩刚过本科线,不上不下,卡得人心里发毛。
师傅姓张,名讳不提也罢,反正山下村里都叫他“张老道”或者“酒蒙子”。据他酒后(经常)吹嘘,当年在青峰观门口发现我时,他刚跟山神爷(也可能是村口王寡妇)喝完一坛子自酿的“五步倒”,晕乎乎看见个包袱,还以为是山神爷显灵送的土特产,结果打开一看,是个活生生、嗷嗷待哺的我。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以及道观确实缺个扫地的”原则,他就把我留下了。户口?他老人家神通广大(也可能是当年管得松),愣是给我在道观落了户,身份是“宗教教职人员亲属(未成年)”。
我的童年,就在青峰山上这座小小的“青峰观”里度过。清晨跟着师傅做早课,念《清静经》、《道德经》,念得哈欠连天;白天要么伺候后院那一畦水灵灵的青菜萝卜,要么给观里常驻的几只流浪猫狗拌食;晚上则是在昏黄的油灯下,被师傅按着头学画符箓、背《周易》八卦、认罗盘二十四山。六岁那年,师傅不知托了哪路神仙的关系,把我塞进了山下镇小学,从此开始了白天学语数外,晚上学符咒罡步的“双修”生涯。高考结束,成绩出来那天,我蔫头耷脑地回道观。
师傅正拿着他那把豁了口的蒲扇赶蚊子,瞥了我一眼:“愁啥?天塌下来有武当山顶着呢!给你报了个志愿,甭操心。喏,拿着!” 他甩给我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三千块钱,“趁暑假,出去飞!别跟道观房梁上那家燕子似的,一辈子就守着个泥窝窝!”
于是,揣着师傅给的“巨款”,我真就天南海北地“飞”了一圈。看过了大城市的霓虹闪烁,也挤过人山人海的网红景点,最后在某个海边小城啃着烤鱼时,猛然惊觉:假期余额严重不足!
紧赶慢赶,风尘仆仆地回到青峰山脚下。熟悉的石板路,熟悉的草木气息,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师傅可能带着酒气的唠叨。
然而,走到山门前,我愣住了。
青峰观那扇饱经风霜、漆皮剥落的木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簇新的仿古朱漆大门,门口还立着个一人高的二维码立牌,上书:“青峰观景区,扫码购票,香火自理,票价:50元/人”。
门里,传来导游小喇叭字正腔圆的解说:“各位游客请看,这座‘清修殿’历史悠久,相传是明代张三丰真人曾在此打坐悟道…殿内供奉的是…大家可以请一炷‘智慧香’或‘平安香’,扫码支付即可…”
我:“???”
我师父呢?我的猫狗呢?我的菜地呢?!
我像个游魂一样就往里冲。
“哎哎哎!小伙子!票呢?” 一个穿着景区制服、嗓门洪亮的大妈拦住了我,眼神锐利得像安检仪。
“我…我是这观里的!” 我急忙解释,“我住这儿!我师傅是张道长!”
大妈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撇撇嘴:“住这儿?小伙子,你这借口太老套了!想逃票就直说!现在这观是景区,归村里管,想进去?五十块!学生证半价!”
“我真住这儿!” 我急了,指着里面,“后院那棵歪脖子桃树,是我六岁那年栽的!灶房门口第三块青石板下面,我还埋过弹珠!”
大妈不为所动,叉着腰:“甭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说你是观里的,有工作证吗?有员工卡吗?有景区发的免费通行证吗?没有?那就买票!或者,你让张道长亲自出来接你?”
我:“……” 我要是能找到他,还用跟你在这儿掰扯?
眼看大妈油盐不进,一副“不买票休想进”的架势,我真是欲哭无泪。自己回个家,还得买门票?这算哪门子道理!
无奈,我只好拔腿就往山下村里跑,一头撞进村支书办公室。
“王叔!我师傅呢?道观咋回事啊?我回家还得买票!” 我气呼呼地告状。
村支书王叔正对着电脑斗地主,被我吓了一跳,看清是我,一拍大腿:“哎哟!小飞回来啦!你师傅没跟你说?”
我更懵了:“说啥?”
“他上个月就把道观承包给村里搞旅游开发啦!签了十年合同呢!说是…说是…” 王叔挠挠头,努力回忆,“哦对!他说他夜观天象,紫气东来,感应到仙界召唤,要找个清净地方闭关,准备飞升!还特意叮嘱,让你别找他,找也找不着!”
“飞升?2025年?”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王叔,您信吗?他老人家就不能找个靠谱点的借口?比如…出国考察道家文化?或者…云游四方寻找突破契机?” 我心里忍不住嘀咕:该不会是卷了承包款跑路了吧?
王叔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古怪,压低声音:“咳…其实吧,我当时听着也觉得…有点悬乎。” 他顿了顿,和我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几乎同时小声嘀咕了一句:“也说不定是卷款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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