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奔从司空府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主要是蔡琰派人来暗戳戳的说,我家先生体弱,还望司空大人怜惜,不要刚回许都就搞这种不舍昼夜的事情。
这上午出门到司空府议事,中午不回家也就算了,这眼瞅着都日落了,还不放人回家,多少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嗷。
贺奔也没想到他能和曹操聊这么久,主要也是今天聊的话题稍微沉重了一些。
贺奔基本上就是明着告诉曹操了,大汉在黄巾之乱、朝廷允许各地军阀豪强自行募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原因很简单,抛开那些土地兼并、天灾人祸之类的表面症结,其核心还是在于中央政府彻底丧失了唯一的、不可挑战的暴力权威。
当刀把子握在了无数个野心家手中的时候,长安或洛阳的皇帝,只能依靠这些刀把子互相制衡,甚至仰其鼻息时……
所谓的“天命”和“大义”,便成了空中楼阁。
这天下,已经从“天子治天下”悄然变成了“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残酷游戏。
这种情况下,唯一让大汉不亡的办法,就是某位刘姓汉室宗亲,能够凭借自己过人的手腕与魄力,重新将那些散落各地的“刀把子”都收拢起来。
前提,就是这位汉室宗亲自己就是无数刀把子中最锋利的那一把。
然后,这位汉室宗亲就会成为下一任天子,因为是他把天下夺回来的。
用兵戈夺回来的江山,哪里还有再奉还给别人的道理?
光武皇帝刘秀便是最好的先例,他复兴的汉室,不是成帝、哀帝的汉室,而是属于他自己的“建武汉室”。
所谓宗亲,到了那时,不过是其问鼎路上最名正言顺的一件工具罢了。
换句话说……
除了姓刘的,其他人说要匡扶汉室,纯粹就是自欺欺人的幌子,比如曹操。
……
其实在贺奔出门后,曹操又回到了偏厅当中,一个人坐下,倒酒,喝酒,倒酒,喝酒,最后直接用勺(舀酒器)从樽(盛酒器)里舀出来喝,省去中间步骤。
他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了。
不对啊,我曹孟德……不是那愚蠢之人啊!
为何有些很浅显的道理,我却一直没想明白呢?
这些道理我之前难道不懂么?
不对呀,如果我不懂,为何贤弟不过只言片语,我却一点就通呢?
自迎奉天子之后,曹操一直小心谨慎,对天子提出的所有要求,只要不是过分的,曹操几乎是全部都答应了。
而天子提出的那些稍微有一点过分的要求,曹操也尽可能从其他角度来满足天子的要求了。
除非天子提出那些过分到曹操无法接受的要求,就比如天子想要任命颍川、陈留两郡太守。可即便是这种要求,曹操也是想尽办法,用尽可能合理的方式去拒绝。
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为臣子的本分,是他“尊奉汉室”的诚意,是他区别于董卓那等粗鄙武夫的明证。
今天,就在这个偏厅当中,贺奔直接明白了当的告诉曹操,哪怕天子想要颍川、陈留两郡太守之职只不过是试探,可在你曹孟德拒绝交出颍川、陈留太守任命权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在“挟天子”了。
天子想要的忠臣是什么?是他要你曹操交出所有权力的时候,你要毫不犹豫的接受,然后天子再从你上交的权力中,还给你一些,让你继续为他效力。
这就是无条件服从,这就是“忠臣”的本分。
一个“理想的忠臣”,应该像工具一样,用时拿起,不用时则毫无怨言地放回原处。
所以,曹孟德啊,你所维护的,根本不是汉室的权威,而是你自己权力的边界不被天子触及。
这些话,只有贺奔才敢对曹操说。
这层曹操穿在自己身上的“忠臣”的衣服,也只有贺奔才敢去给曹操脱。
……
第二天司空府议事的时候,曹操和贺奔都很默契的没有再讨论这件事,不过看曹操脸色,昨晚上估计没休息好,此刻坐在主位上听众人汇报各项事务的时候,已经是时不时的在低着头、用手扶着脑门打哈欠了。
众人汇报完毕之后,曹操揉了揉眼睛,清了清嗓子。
“诸位,我已差人送信给刘表,告诉他,只要他上奏天子,朝廷就会出兵讨伐侵占南阳郡的袁术。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刘表那边就会派人来许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以出兵南阳为名,暂不去考虑对关中用兵的事情。”曹操说完这段话,看向荀彧,“文若,调集粮草,为我们出兵南阳做准备。”
荀彧领命。
“奉孝,多往南阳诸地派人查探消息……”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利,“我要知道袁术在南阳的兵力部署、粮草囤积之所,以及……南阳各郡县豪强对袁术的真实态度。”
郭嘉拱手领命:“嘉明白。”
曹操的目光又转向曹仁:“曹仁去整顿兵马,一旦刘表上奏朝廷,我等即刻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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