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有上来就问这么大尺度问题的么?
曹操原本以为贺奔会问一些其他的,比如关中诸将之间的矛盾,比如张济目前屯兵的弘农郡的详情,再不济也问问昨天的天气,是不是很冷啊,是不是很热啊,是不是不冷也不热啊。
哪曾想,贺奔这开门见山……
不对,这不是开门见山,这是山已经撞破门,怼到床边儿了。
果然,贺奔问完这个问题,暖阁内霎时一静。
曹操脸上的笑容微敛,先是看向贺奔,然后目光转而落在贾诩身上,带着探究,也带着好奇。
贾诩脸上的温和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僵住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他并没有刻意去避开贺奔的目光,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认真回忆这件事。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的追忆,还有九十分的难以言喻的复杂。
“贺光禄所问,正是贾诩平生第一憾事,亦是第一不得已之事。”
贾诩声音依旧平缓,表情中略微带了一点落寞。
“当年董卓伏诛,王司徒欲尽诛西凉将士,李傕、郭汜等人惊惧欲散,各自逃亡。”
“诩,彼时身在其中。”
“若任其散去,则西凉军残部必将流窜为祸,关中、凉州乃至中原,不知多少百姓要再遭兵祸。”
“且朝廷新定,四方未服,西凉军若溃,并、凉二地羌胡恐趁机作乱,边陲震动,更非国家之福。”
曹操听完这番话,第一反应就是“贾诩说的对啊”。主要是曹操本人也是一个极致的务实主义者,经常在“道义”与“实利”间做权衡。贾诩这种“为达目的(哪怕是自保或集团利益)可不择手段,事后找个理由说服自己”的思维模式,还真的挺合曹操胃口的。
贺奔倒是人间清醒。
他先是点了点头,看上去是赞同贾诩的意见,可却突然一声冷笑,然后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将自保说成是为国为民,明明是献策者,却将罪责推给时势与他人。文和先生,好一个毒士贾文和,好一张利口啊。”
贾诩脸上的落寞瞬间凝固,瞳孔也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但他毕竟是贾诩,失态只在瞬息之间。他脸上笑容重新浮现:“贺光禄此言……”
贺奔捧着水杯,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贾诩辩解。
“……贺光禄此言,倒也一针见血。诩,实不敢强辩。可身处这乱世漩涡之中,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彼时,诩若不自保,早已化为路边枯骨。至于后来事态失控,生灵涂炭……”贾诩一个停顿,然后长叹一声,“……唉!诩确实难辞其咎。这‘毒士’之名,诩……认了。”
贺奔愣了一下,嘶……
我明明喝的是水啊,怎么喝出一股子绿茶味来?
贺奔还没说什么,就听到身边的曹操发出一声叹息。他转过头去看,曹操此刻脸上也是一副也是一副感慨万千、心有戚戚焉的神色。
“文和啊……”曹操的声音少了几分先前的探究,多了几分沉郁与理解,“乱世求存,各有其艰。你之苦衷,我……亦能体察一二。”
贺奔腹诽,孟德兄,这杯乱世枭雄般特供绿茶,你倒是挺受用的。
其实吧,这也是曹操有点共情了。
贾诩说的对,许多事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也不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乱世之中,往往身不由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覆。能活下来,有时已是不易。
但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要办。
曹操很快收敛了那丝共情,神色复归严肃:“文和能坦诚至此,疾之,过往之事……便不必再提了,可好?”
贺奔笑了笑:“好好好,毕竟张济将军归顺朝廷在即,弘农郡安稳,才是当务之急。”
……
程昱已经卸下东郡太守职务,奉曹操之命,前往许都。
这会儿距离许都,不过几里地了,已经能看见许都的城墙了。
他在离开东武阳的太守府之前,将府上幕僚文吏全部留下,只带着化名李文的李儒出发。
当时李文一听说这是要去许都,趁着四下无人,便跪在程昱面前,求程昱放他一条生路。
程昱不解:“为何如此?你不愿去许都?”
李文点了点头:“府君明鉴,在下当年曾为董卓麾下,与曹司空有隙……”
程昱打量着李文,咧嘴一笑:“有人保你。”
保我?
李文第一反应就是程昱,因为是程昱认出他,并且将他留在东郡的。
于是李文朝着程昱行叩拜大礼:“谢府君大恩!”
程昱侧身避开了李文的叩拜,淡淡道:“你谢错人了。保你的,并非是我。”
李文一怔,茫然抬头:“不是府君?那……是何人?”
程昱笑的特别开心:“到了许都,你便知晓。”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叠卷起来的绢帛,“这是保你之人的回信。”
李文略有震惊,不过他迅速回过神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