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静观其变的君天碧,勾了勾唇角。
重新坐回那块铺着厚毡的石头上。
她侧过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她身侧不远的杜枕溪。
杜枕溪显然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松弛下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似有感应地回望过去。
火光在她眸中跳跃,映出一片暖融的碎金。
君天碧漾开一抹淡笑,像是冰湖上被春风拂过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眼底却闪烁着明晃晃的恶劣揶揄。
杜枕溪看着她安然坐在篝火旁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头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也倏然松了。
他本不是爱笑之人。
一直抿紧的唇角,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向上弯起浅浅的弧度。
颊边那几乎被风霜磨平的梨涡,竟也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
为他阴鸷却难掩骁隽的容颜,添上了一抹生动的柔色。
火光跃动,肉香弥漫。
方才的剑拔弩张仿佛都融化在了这餍足的咀嚼声里。
所有人,都很高兴。
除了......
耽鹤。
她蹲在火堆旁,只是手里没了转烤架的活儿。
但多了一根光秃秃的羊腿骨。
那是甘渊分肉时,因为嫌她碍事而特意留给她的福利。
面前那只烤全羊,此刻已经少了最肥美的三条腿和半边胸脯。
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条后腿,还有一个带着些焦痕的羊头。
耽鹤放下手里这根已经被啃得连点肉丝都不剩的骨头,眼巴巴地看向体型急剧缩水的残缺烤羊。
白发少女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起了名为“失落”的情绪。
本来......可以吃四条腿的。
现在......
她伸出小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数着,充满怨念地叹了口气:
“四条腿......现在,只剩一条。”
“还有一个头。”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幽幽地飘向吃得正欢的纳希蒙勇士们。
无声地谴责这场“共享恩赐”对她幼小心灵造成的莫大侵害。
篝火上方的夜空,几颗早亮的星子已经悄然浮现。
冰莲烤羊的香气实在勾魂,滋味实在熨帖。
纳希蒙部落上上下下对待君天碧与杜枕溪婚事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操办起婚礼来无不尽心竭力,热火朝天。
大到婚礼场地的布置、祭祀仪轨的确认,小到宴席所需的牛羊酒水、宾客坐席的安排,竟是事事周全,件件妥帖。
察罕甚至派出了部落里最擅长手工艺的族人,日夜赶制庆典所需。
那股子劲头,简直比自家少族长娶亲还要上心几分。
愣是没让君天碧这位“准新人”多操一份心,多费一句口舌。
草原儿女的爽利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部落吃了人家的圣宴,那这婚自然要办好。
毕竟,谁能拒绝一场长生天认可的婚礼呢?
更何况,那位尧光城主的手段与气魄,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不仅要办,还要办得风风光光,不能丢了纳希蒙部好客的名声。
但......
终究有那么一件事,绕不过君天碧本人。
这不,察罕的金顶大帐里,便不得不劳烦君天碧她老人家亲自走一趟了。
婚礼前一日的清晨,金顶大帐内弥漫着淡淡的羊奶气息。
察罕端坐在铺着厚厚狼皮的主位上,脸色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
此刻,帐子中央齐刷刷站了一排纳希蒙部落中最孔武有力的勇士。
个个臂上肌肉虬结,手中高举一件件鲜红夺目的婚服长袍!
通体以最上乘的茜草与矿石反复浸染而成,红得浓烈滚烫。
在帐内天窗漏下的光柱中,简直像是要将空气都点燃,烧出一片喜庆灼人的光晕。
袍身上用金银丝线绣满了繁复的吉祥纹样。
有矫健的雄鹰展翅,威武的雪狼昂首,连绵的祥云,怒放的格桑花,还有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与绵延的蔓草纹......
袍袖宽大,衣襟挺括,腰带镶嵌着各色宝石,每一件都华美庄重。
是了,杜枕溪那件压箱底多年的旧喜袍被翻了出来,稍加修改便能合用。
但君天碧的婚服,却还没有着落。
察罕挠破了头,最终还是得硬着头皮,将部落里所有符合规格的男式婚袍都搜罗了来,请君天碧亲自挑选。
“城主,”察罕捋了捋自己纠结的胡子,“按照草原规矩,新郎的婚服需由新娘一方,或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准备。”
“杜公子的婚服,您之前已有了安排,我部不便置喙。”
“只是......您的婚服......”
“您看看,可有合眼缘的?”
他这辈子统领部落,征战四方,主持过的婚礼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可给两个男子操办婚事,当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他只命人准备了男袍。
至于女袍?
那玩意儿准备了也是白搭,纯属浪费上好皮料与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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