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婷的心跳一下子快了,她攥紧衣角,等着他问颈侧的红印,等着他问东屋的蓝色小包装,可他只是举了举手里的毛衣,小声说:“刚才在炕梢找着的,你还穿吗?”
她看着那件红毛衣,想起新婚夜他帮她拉毛衣领口时的小心,想起他说“慢点儿,听你的”,鼻子突然一酸:“不穿了,扔了吧。”
李计划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毛衣抱在怀里,转身回了西屋。门关上的瞬间,杨淑婷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根绳子,勒得她心里发紧。
她靠在门框上,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新婚夜那声树枝断裂的脆响——原来有些东西,早在很多年前就断了,只是他们没看见,还以为能抱着那点暖,过一辈子。而现在,连那件扎人的红毛衣,都成了再也穿不上的旧物。
杨淑婷靠在东屋门框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李计划结实小腹的温度。西屋的灯灭了,没了动静,只有月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地上,像新婚夜那两根红蜡烛烧剩的蜡油,冷得发僵。她慢慢蹲下来,抱着膝盖,脑海里又闪过新婚之后的那些日子,那些暖得能焐热冬天的日子。
新婚夜的蜡烛烧到尽头时,天刚蒙蒙亮。杨淑婷醒的时候,李计划已经起来了,灶房传来“哗啦”的水声。她坐起来,看见炕梢的红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边放着一碗温水,还冒着热气。“醒了?”李计划推开门进来,手里拿着块胰子,茉莉味的,“我姐送的,你洗脸用,比皂角软和。”他的耳朵有点红,像是怕她不满意,“水晾好了,不烫。”
她接过胰子,指尖碰到他的手,还是有点糙,却暖。“你咋起这么早?”她问,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哑。
“得给妈烧灶啊,”他笑,露出点白牙,“新婚第一天,不能让妈干活。”他说着,伸手帮她把垂在脸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昨天……没弄疼你吧?”
杨淑婷的脸一下子热了,摇了摇头,没说话。他也没再问,只是蹲在炕边,给她递过袜子:“我烤过了,暖的。”袜子是新的,红毛线织的,是他妈提前准备的,袜口绣着个小桃心——后来她才知道,是李计划跟他妈说“淑婷喜欢桃花”,特意让绣的。
婚后的日子过得慢,却暖。春天的时候,李计划在院角种了三棵桃树,说是“等结果了,给你熬桃酱”。他去砖厂干活,每天早出晚归,却总不忘给她带点小玩意——有时候是块糖,有时候是朵野花,偶尔还能从口袋里摸出个玻璃球,说是“工地上捡的,透亮,给你玩”。
有次她想帮着喂猪,刚拎起猪食桶,就被他抢了过去:“放下,你歇着。”他的手劲大,把桶拎得稳稳的,“我妈说了,女人家别干重活,尤其你——”他顿了顿,眼睛亮起来,“我觉得咱们该有个孩子了,得把你养得好好的。”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想起新婚夜鞋跟里掉出的“早生贵子”,心里软得很。“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她小声问。
“都好,”他蹲下来,帮她把裤脚挽起来,“像你就行,眼睛亮,心眼好。”他把那块从鞋跟里捡的红纸团拿出来,夹在账本里,“留着,等孩子出生给TA看,这是咱们的好兆头。”
秋天的时候,她真的怀了。李计划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每天晚上都要贴在她肚子上听,哪怕还没动静,也能乐半天。“今天工头说,我搬砖快,给我加了五十块工钱,”他摸着她的肚子,声音里满是期待,“等孩子生了,我就去工地干,挣得多,给你盖小楼,让孩子住宽敞的。”
孩子出生那天,是半夜。李计划慌得鞋都穿反了,跑着去叫接生婆,路上摔了两跤,膝盖蹭破了皮,却顾不上疼。听见孩子“哇”的一声哭,他一下子就蹲在地上,眼泪砸在泥里——他当爹了,有了个小闺女。
“叫朵朵吧,”他抱着皱巴巴的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像院里的桃花,好看。”他把朵朵递到她怀里,又攥着她的手,“淑婷,谢谢你,咱们有家了。”
可日子没一直暖下去。朵朵半岁的时候,家里的债压得人喘不过气——盖老房子借了八千,生孩子花了两千,算下来欠了快一万。李计划蹲在灶房抽烟,烟蒂扔了一地,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抱着朵朵,站在他身后,小声说:“要不,咱们去城里打工吧?琛州工资高,挣两年就能还上债。”
他猛地抬头,眼睛红了:“不行,你带着孩子,咋打工?”
“让妈帮忙带,”她的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朵朵能吃辅食了,妈身体好。咱们俩去,分开住也行,每周见一面。”
“不行,我离不开你!”
“为了朵朵,咱先忍一忍,等攒够钱咱就回来,盖小楼,一家人住一起。”
他盯着灶膛里的火,看了半天,才点了点头:“行,但是你得答应我,别累着自己,幼儿园的活重了就跟我说,我再想办法。”他摸了摸朵朵的脸,小家伙攥着他的手指,没醒,“等过年,咱们就回来接她,不让她跟咱们分开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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