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会走路时，正是丹桂飘香的时节。
她穿着小小的老虎鞋，扶着沙发沿，一步一晃地挪，像只刚学会展翅的雏鸟。何以玫蹲在对面，张开双臂逗她：“小石榴，到妈妈这儿来。”小家伙咯咯笑着，摇摇晃晃扑过来，却在最后一步脚下一软，屁股墩在地毯上，没哭，反而仰起脸，举着手里的拨浪鼓（爷爷做的那只），咿咿呀呀地喊：“妈……妈……”
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叫“妈妈”。何以玫瞬间红了眼，扑过去把她抱起来，亲得她满脸口水：“哎！妈妈在呢！”
何以琛刚从律所回来，脱鞋时听到动静，快步走进来，正撞见这一幕。他放下公文包，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们，下巴抵在何以玫肩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偏心啊，只会叫妈妈？”
小石榴转头看他，忽然举起拨浪鼓，清晰地喊了声：“爸……爸！”
这下轮到何以琛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欢喜像潮水般漫上来。他接过女儿，举得高高的，小家伙吓得抓紧他的衣领，却笑得更欢了。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在他们身上织了层金网，连空气里都飘着槐花的甜。
何以玫爸妈看着孩子的笑脸，觉得自己果然做的没错，孩子还是要多和父母在一起，感情才会好。
何以玫的“非遗里的童年”专题火了。镜头里，小石榴趴在王记修表铺的柜台上，看老王教她认齿轮，小手戳着怀表芯里的小弹簧；她蹲在石榴树下，捡着红透的果子，递给树下喝茶的爷爷；她还抢过何以琛的钢笔，在他的案卷边角画歪歪扭扭的小圆圈，被他笑着按住手：“小捣乱鬼。”
台长看了样片，拍着何以玫的肩说：“这才是有温度的报道，比单纯讲手艺更动人。”
何以玫把样片带回家，和何以琛窝在沙发上看。看到小石榴把老王的放大镜戴在头上，像个小侦探，两人都笑了。“你看她那小样，”何以玫靠在他怀里，“以后说不定真能跟王爷爷学修表。”
“学什么都行，”他捏了捏她的耳垂，“只要她喜欢。”
正说着，小石榴抱着她的布老虎跑过来，爬到沙发上，挤在两人中间，咿咿呀呀地指着屏幕：“宝……宝……”
“对，是我们的宝宝，”何以琛把她抱进怀里，指着屏幕里的石榴树，“等秋天，爸爸带你去摘石榴，好不好？”
小家伙似懂非懂，抓着他的手指啃，口水沾了他一手。
何以琛的律所接了个新案子：城郊的老纺织厂要拆迁，退休工人们的养老房没了着落，开发商只给了很少的补偿。他跑了半个月，查厂史、找政策，甚至翻出了三十年前的职工安置协议，每天忙到深夜。
有天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刚打开门，就闻到了鸡汤的香。何以玫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小石榴刚睡，给你留了汤。”这两天老家奶奶身体有点不舒服，爸妈都回去照顾奶奶了。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带着倦意：“今天开协调会，开发商态度很强硬，老工人们都急哭了。”
“慢慢来，”她转过身，替他理了理皱巴巴的领带，“你以前总说，难走的路，走一步就近一步。我明天去采访纺织厂的老厂长，说不定能挖到些当年的故事，帮你找找突破口。”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浑身的累都散了。这就是他们的默契，从不需要太多言语，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后来，何以玫的报道《纺织厂里的青春与晚年》播出了。镜头里，老工人们摸着生锈的织布机，说“当年我们在这里织出的布，能绕地球三圈”；他们翻出泛黄的奖状，说“厂里给我们分的房，是这辈子最踏实的窝”。报道播出第三天，住建局就成立了专项小组，开发商终于松了口，答应提高补偿，还承诺在新小区里留一块地，建“纺织厂记忆馆”。
签字那天，老工人们拉着何以琛的手，又看了看陪他同来的何以玫和小石榴，抹着眼泪笑：“你们俩啊，真是我们的福星。”
老街的石榴熟了。何以琛带着小石榴，和何以玫一起去摘果子。小家伙穿着红色的小外套，举着个小篮子，踮着脚够最低的果子，够不着，就扯着何以琛的裤腿喊：“爸……抱……”
他把她举起来，她一把抓住个红透的石榴，用力一拽，连枝带叶扯下来，笑得露出没长齐的小牙。何以玫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夕阳里，举着女儿的男人，和满地的红石榴，像幅浓墨重彩的画。
回家的路上，小石榴坐在婴儿车里，抱着个石榴啃，汁水流了满下巴。何以玫替她擦嘴，忽然说：“明年，我们把阳台的空花盆都种上石榴籽吧？让小石榴看着它们长大。”
“好啊，”何以琛握住她的手，“等它们长到齐窗台高，小石榴就能自己摘果子了。”
晚风带着桂花香，吹起何以玫的发梢。她看着身边的男人和车里的女儿，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八岁那年，把兔子灯塞给了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从那时起，他们的故事就像这石榴树，扎了根，发了芽，结出了甜美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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