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安……”云栖月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微蹙。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养父云青山偶尔提起,总是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和不愿多谈的回避。她只知道这是个被逐出家族的罪人,却不太清楚具体缘由。
云青山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刚才为女儿轻松化解危机的高兴劲儿淡了下去,古铜色的脸上蒙了一层阴影。他拿起脚边的竹根烟斗,塞上烟丝,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脸上的沟壑。
“爸,”云栖月轻声问,“这个云怀安,他到底……”
云青山没立刻回答,又吸了两口烟,才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烟熏过的沙哑:“他是个……唉,是我弟弟但不是亲生的,也是你爷爷心里头,一道伤疤。”
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和雾气,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不是你爷爷的亲儿子。”云青山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云栖月愣了一下。
“他亲爹,叫林近海,是和你爷爷云守海一起长大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俩人都是岛上一等一的好渔民,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往哪撒网。”云青山的语气里带着对往昔的追忆。
“那一年,我大概也就十来岁,怀安更小。你爷爷和林叔像往常一样,搭伙开船去远海追大黄鱼群。那季节,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出去时还晴空万里,回来时就撞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强风暴。”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听侥幸回来的其他船上的老人说,那浪头高的,能把船直接拍碎。他们那艘老木船到底没扛住,一个大浪打过来,船体开裂,眼看就要沉。危急关头,船上仅有的那个救生圈,林近海想都没想,一把塞给了你爷爷,自己抓着块破木板,被下一个浪头直接卷走了……连个尸首都没找回来。”
云栖月听得心头一紧。阿璃不知何时也跳到了她膝盖上,蜷缩着,耳朵微微动着,也在倾听这段尘封的往事。
“你爷爷被人救回来时,半条命都没了,发高烧,嘴里反复念叨着‘近海、近海’。”
云青山又吸了口烟,“等他缓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林叔的家人。可林叔家里就他一个独苗,媳妇生怀安的时候难产没了,家里只剩下怀安这个不到五岁的娃娃,孤零零的。你爷爷看着那孩子,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他抱着怀安说,‘以后,这就是我云守海的亲儿子,我吃干的,绝不让他喝稀的!’”
“就这样,林怀安改名叫了云怀安,成了我名义上的‘弟弟’。”
云青山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你爷爷是真把他当眼珠子疼啊。那时候岛上啥都缺,有好吃的,好穿的,你爷爷都紧着他先来。我比他大三岁,有啥好的也都让着他。捕鱼了,我把安全又容易捞到鱼的地方让给他,我自己去风大浪急的远海。”
“可这孩子……”云青山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不知道从啥时候起,心思就歪了。可能是总听到其他人背后嚼舌根,说什么‘你爹是为了救你养父才死的’。这话听多了,种子就在他心里头生根发芽了。”
云栖月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一个敏感的孩子,在流言蜚语中长大,心态如何能不失衡。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不太合群了。”云青山继续回忆。
“总觉得自己跟别的岛民不一样,嫌弃岛上土气,老念叨着要去大陆。
你爷爷教他看洋流、辨天气的老法子,他嗤之以鼻,说落后。我辛辛苦苦打回来的好鱼,他看都不看就说吃腻了,转头就扔了。
甚至你爷爷给他的零花钱都比我多,还都不够他嚯嚯,转头他就去偷把我藏在枕头底下、攒着给你爷爷治老寒腿的钱拿走了,……后面被发现了,还梗着脖子嚷嚷,说是‘云家欠我的,拿这点钱算什么?’”
“你爷爷为这,没少偷偷抹眼泪。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道理掰开揉碎了讲,可他那心啊,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油盐不进。”
真正的悲剧,发生在云怀安17岁那年。
“也是最后一次跟你爷爷出海。”云青山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痛苦。
“那天本来天气还行,你爷爷带着他,还有云老四(那时候也还是个半大小子)、林老拐几个人,又去了离岛屿很远的外海。结果船到地方,遇到了暗涌,船晃得厉害。你爷爷蹲在船舷边收拾被浪打松的渔网……”
他停顿了很久,拿着烟斗的手有些发抖。
“云老四回来后说,他当时在船舱里整理绳索,只看到云怀安走过去,说是给你爷爷递工具。可等了很久都没见到你爷爷的身影,才发现出事了!”
云栖月呼吸一窒。
“事情的真相就是云怀安踹翻了装杂物的木桶,弄出好大一声响,把你爷爷落水的声音和呼救都给盖住了。”云青山闭上眼,仿佛不忍再回忆那场景。
“导致云老四后面听到动静跑出来时,只看见云怀安一个人站在船舷边,手里还攥着半截网绳,那时候你爷爷……人已经没了,海面上就剩几个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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