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州城头,最后一面绣着“蔡”字的破旧认旗被斩落旗杆,在泥泞与血污中翻滚了几下,被一只沉重的铁靴狠狠踏过。弥漫的硝烟尚未散尽,混杂着血腥、焦糊与河泥湿气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城东那处被“天雷”硬生生撕开的巨大豁口,边缘犬牙交错,裸露的夯土与断木在晨光下泛着惨淡的青灰色,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无声诉说着破城时的狂暴。
“报——!四门已控!”
“报——!武库封存!”
“报——!粮仓无恙!”
传令兵嘶哑的呼喝声在残破的街道上此起彼伏,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初胜的亢奋。披甲持锐的光州军士卒,在队正、伍长厉声呵斥下,迅速分割着混乱的街区。负隅顽抗的零星守军被毫不留情地格杀,跪地求饶者被绳索捆缚串连,丢在街角。更有凶悍的老卒,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在尚存惊悸的降兵面前大声核验着军功簿上的名字。
石头身披那身冷锻重甲,甲叶上溅满暗红的血点与灰黑的泥浆,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在晨曦中更显狰狞。他按刀立于豁口内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被迅速控制下来的局面。身后,一百名铁签都重甲如磐石般列阵,沉重的兵刃低垂,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煞气。他们是钉入申州心脏的第一根铁签。
“大人!蔡遵首级在此!”一名悍卒快步奔来,手中提着一颗用石灰草草腌过、犹带惊恐之色的肥硕头颅,须发上还沾着凝固的血块与脑浆。这正是守将蔡遵,申州之主。
徐天在杜仲、张谏及一队亲卫的簇拥下,缓步踏入这片刚刚被血与火犁过的土地。他依旧一身玄黑劲装,胸前绷带透出淡淡的药味,腰间的“人签”铁环冰冷坚硬,环身沟槽里暗红隐现。他瞥了一眼那颗被石灰腌得失了本色的头颅,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顽石。
“悬于东门残垣之上,示众三日。”徐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石般的冷硬,“传谕全城:蔡遵伏诛,申州易主。光州徐天,奉王帅钧令,戡乱安民!即日起,城中实行宵禁,敢有趁乱劫掠、杀人放火、造谣生事者,无论军民,立斩不赦!家产充公,妻女没入苦役营!”
“遵令!”悍卒高声应诺,提着首级大步离去。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迅速沿着残破的街巷传递开去。几处试图趁火打劫的溃兵或地痞被当街格杀,血淋淋的尸体被拖到街心示众。混乱的声浪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鸭子,迅速被恐惧和死寂取代。申州城,在屠刀与铁律的威压下,开始了痛苦而迅速的臣服。
寿州,淮南行营都统府。
紫檀木帅案后,王茂章捏着那份由八百里快马加急送达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素白的绢帛上,墨迹淋漓,字里行间透着捷报特有的激昂,却又像一根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卑职徐天,赖大帅虎威,三军用命,仰仗天威,于乾化三年十月初九卯时,以雷霆之威,破申州东垣!阵斩逆贼蔡遵,俘获无算…申州重地,已复归王化!此皆大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功!卑职不才,唯率光州儿郎,为大帅守此西陲锁钥,震慑荆南,屏护大军侧翼,万死不辞!缴获清单另附,卑职已择其精要,先行解送行营,供大帅犒赏三军…”
“雷霆之威…破申州东垣…”王茂章咀嚼着这几个字,鹰隼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震惊、不甘与一丝被愚弄的暴怒。他猛地将绢帛拍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厅中侍立的幕僚、亲将皆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好一个徐天!好一个‘雷霆之威’!”王茂章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森寒意,“鹊尾山用‘天雷’,破申州又是‘雷霆’!他哪来这般鬼神手段?!蔡遵再是无能,申州城高池深,三千守军据城而守,竟被他数日之间,摧枯拉朽般踏平?!”他猛地看向下首一员心腹幕僚,“他献上的东西,清点完了?”
幕僚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大帅,清点完毕。铜钱八千贯,银锭五百两,上好蜀锦二十匹,粮五百石…数目…数目倒是与捷报所附清单大体相符。”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只是…只是那雪花盐,仅…仅五十石。”
“五十石?”王茂章怒极反笑,“他徐天在鹊尾山、定南堡捞了多少?在申州蔡遵府库里又抄了多少?就给本帅送来五十石雪花盐?打发叫花子吗?!”他胸膛起伏,背上的旧伤处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烦躁的隐痛。徐天不仅赢了,赢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更用这区区“五十石”盐,狠狠抽了他一记无声的耳光!这是在告诉他,盐利,从此是他徐天的禁脔,能分你王茂章多少,看我徐天心情!
“大帅息怒!”幕僚急忙劝道,“徐天虽胜,然其部连番血战,必已疲敝不堪。申州初定,百废待兴,内有降兵流民需弹压,外有荆南高季兴虎视眈眈,其势如累卵!此刻,他献礼虽薄,言辞却极尽恭顺,更言明替大帅‘守西陲锁钥’,此乃欲借大帅虎威以自固!大帅何不…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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