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章眼中厉芒闪烁。幕僚所言,正是他此刻最憋屈之处!徐天赢了,赢得干净利落,堵死了他任何事后追究的口实。申州这个烫手山芋,徐天主动接过去,还摆出一副替你分忧的姿态!若此时翻脸,不仅师出无名,更会寒了其他依附将领的心,坐实他王茂章嫉贤妒能、不能容人的恶名!汴梁那边,更会以此为柄!
“好…好一个徐天!本帅…小觑你了!”王茂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杀意,背上的疽痛似乎更烈了。他缓缓坐下,手指敲击着冰冷的镇纸,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敲在每个人心上。
“既如此…本帅便成全他!”王茂章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即刻以淮南行营都统、宣武军节度使之名,草拟奏捷露布!言我部骁将、光州防御使徐天,忠勇奋发,智略过人,仰仗天威,连克鹊尾山、定南堡、申州等要地,斩将夺旗,扬我国威!特为其请功,加授…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总揽二州防务,绥靖地方!奏章…用六百里加急,直送汴梁!”
“大帅英明!”幕僚心中暗叹,知道大帅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将徐天这头猛虎彻底放出了笼子。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这意味着徐天从此名正言顺地成为坐拥两州之地(光州为根基,申州为新占)、军政一把抓的实权藩镇!王茂章亲手给自己西翼,埋下了一个再也无法掌控的庞然大物!
汴梁,大梁皇宫,崇政殿。
紫檀御案上,那份来自淮南的、沾染着风尘与硝烟气息的加急奏捷露布,被一双保养得极好、戴着玉扳指的手轻轻放下。殿内龙涎香的气息馥郁,却掩不住空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御座之上,后梁末帝朱友贞,这位年轻的帝王,面容带着久居深宫的苍白与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他并未看那露布,目光却落在御阶下侍立的几人身上。为首者,蟒袍玉带,面白无须,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执掌枢密、权倾朝野的赵岩。其身后,站着几位朱紫重臣,包括曾为徐天“请功”的陈襄,此刻他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平静无波。
“申州…徐天…”朱友贞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飘忽,“王茂章奏称,此子骁勇绝伦,智计百出,以寡击众,连克坚城,更献上蔡遵首级…请求加授其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他目光扫过阶下,最后落在赵岩脸上。
赵岩微微躬身,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圆润温和:“陛下,王节度使此报,实乃淮南前线一大捷音!徐天此人,臣亦有所耳闻。自光州盐案起,以雷霆手段诛杀朱瑾爪牙,掌控盐利,练兵自守,确为一时之悍将。鹊尾山以‘天雷’破贼巢,定南堡摧枯拉朽,今又以迅雷之势克复申州重镇…此等功绩,实为陛下洪福,大梁国威所致!”
他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几分深意:“然,此子崛起之速,用兵之诡,实属罕见。其盐铁之利,尽归私囊;所练之兵,唯其马首是瞻。鹊尾山、申州之战,所用‘天雷’秘器,更是闻所未闻…臣恐其年少骤贵,手握两州兵权,若无人制衡提点,日久恐生骄矜跋扈之心,非国家之福也。”
殿内一片寂静。赵岩的话,句句看似褒扬,实则字字诛心,点明了徐天的“不可控”与潜在威胁。
陈襄适时出列,躬身道:“陛下,赵枢相老成谋国,所言极是。徐天功大,不能不赏,然其根基浅薄,骤掌大权,亦需朝廷恩威并施,加以引导。臣以为,王节度使所请‘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之职,可准。然,为示朝廷恩典,更彰陛下求才若渴之心,不妨再锦上添花。”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可加授徐天‘检校工部尚书’衔!此虽为荣衔,然工部掌百工营造、器械火革,正与其擅制‘天雷’奇器之能相合!如此,既显陛下识人之明,破格拔擢寒门骁将,又暗含对其秘器之关注,促其感念天恩,将‘天雷’之技,或可贡献朝廷,利我军国!同时,此荣衔亦在提醒于他,其根基在汴梁,前程系于陛下!”
“检校工部尚书?”朱友贞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此计甚妙!一个无实权的虚衔,却暗藏机锋。他微微颔首,看向赵岩:“赵卿以为如何?”
赵岩脸上笑容更深,拱手道:“陈侍中思虑周全,老臣附议。如此,恩威并施,方显朝廷驾驭之道。”
“准!”朱友贞终于拍板,声音带着一丝帝王的决断,“着翰林院即刻拟旨!加授徐天为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检校工部尚书!赐紫金鱼袋!令其戮力王事,绥靖地方,震慑荆南!其麾下有功将士,着王茂章核实,兵部叙功封赏!”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颂扬。
旨意随着快马,带着汴梁城特有的脂粉与权谋气息,星夜驰向淮南。这看似厚重的恩赏,如同一件华丽而沉重的锦袍,披在了徐天这头刚刚展露爪牙的猛虎身上。是束缚?还是助其更上一层?汴梁城的老爷们,正以审视猎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投向了这片烽烟未息的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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