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灯光昏暗。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却带着郁结之色的吴军将领,正对着一幅简陋的淮南地图发呆。他叫周本,本是杨行密时代悍将,因性情耿直,屡受徐知诰排挤,如今在这“倾国之兵”中,只领了个虚职偏将,心中积郁已久。
帐帘被无声地掀开一道缝隙,一枚细小的、裹着蜡丸的弩箭,“笃”地一声钉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周本悚然一惊,猛地按刀起身:“谁?!”
帐外死寂。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拔出弩箭,捏碎蜡丸。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展开,上面只有一行铁画银钩的小字:
“徐节度敬告周将军:杨氏将倾,徐贼(知诰)叵测。将军雄才,岂甘埋没?若愿拨乱反正,弃暗投明,淮南虚席以待!官职田宅,任君开口。执迷附逆,玉石俱焚。何去何从,望将军…三思!知名不具。”
字迹冰冷,却带着一股直透人心的力量!尤其是那句“徐贼叵测”,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本心头!
他捏着纸片的手指微微颤抖,白日里刘威的色厉内荏,徐知诰按兵不动的黑云都,徐军那恐怖的威势…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营帐外,寒风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诉着即将到来的血火滔天。
他死死盯着那“玉石俱焚”四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指节捏得发白。案头的烛火,将他挣扎的身影投在帐壁上,剧烈地晃动着。
历阳城头,火光冲天,杀声震野!
天光未破晓,徐忠亲率的三千重甲先锋,如同钢铁洪流,在密集如雨的炮石弩箭掩护下,踏着被火油罐点燃的滩头障碍物残骸,悍然登岸!巨大的撞车在悍卒的推动下,裹着多层浸湿生牛皮的防护,如同咆哮的巨兽,一次次轰击着历阳那并不算高耸的城门!
“顶住!给老子顶住!”历阳守将声嘶力竭,挥刀砍翻一个后退的士卒,但脸上已毫无血色。
城下徐军的重甲步兵顶着盾牌,如同移动的铁墙,踏着同伴的尸体,将云梯死死架在城头!更可怕的是江面上,徐军巨舰侧舷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机括绞动声,磨盘大小的石弹与燃烧的火油罐划破黎明的天空,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砸在城楼与密集的守军阵列中!
轰!轰隆!
石弹砸落,城垛崩飞,血肉横飞!火油罐碎裂,粘稠的烈焰瞬间吞噬一片,守军惨嚎着化为火人滚落城下!守军的意志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下迅速崩溃!
“城门破了!”绝望的嘶喊炸响!
轰隆——!包铁的巨大城门在撞车最后一次冲击下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弥漫中,徐忠一马当先,手中长柄战刀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轮,将涌上来的守军劈得倒飞出去!
“杀进去!一个不留!”徐忠浴血的咆哮点燃了所有先锋士卒的凶性!重甲洪流顺着破开的城门,汹涌灌入历阳!
巷战瞬间爆发,但抵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迅速瓦解。至午时,历阳城头最后一面残破的“吴”字旗被砍倒,赤底“徐”字大旗在硝烟中猎猎升起!
捷报飞传“劈浪”旗舰!徐天按剑立于艏楼,望着历阳城头那面刺目的赤旗,脸上无喜无悲。
他目光越过历阳,死死钉在采石矶那如同巨兽盘踞的吴军大营上。脚下甲板传来震动,无数满载士卒、粮秣、炮车部件的运输船,正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朝着刚刚占领的历阳滩头蜂拥而去!
一条连接淮南腹地与长江前线的前沿通道,正被鲜血与钢铁强行凿开!
“传令徐忠!”徐天声音冷硬如铁,“加固历阳城防,立为前营根本!大军即刻移营采石矶对岸!所有炮车、攻城器械,昼夜不停,运抵前沿!待李仁克复舒州捷报传来…”
他猛地抬手,指向大江对岸那壁垒森严、却已隐隐透出恐慌气息的采石矶吴军大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
“便是吾大军…踏碎天堑,直捣金陵之时!”
浩荡长江,波涛汹涌。赤旗蔽野,艨艟如林。徐天脚下这钢铁巨舰,如同指向金陵的染血锋镝,只待那最后一道枷锁——舒州的捷报传来,便将发出撕裂东南苍穹的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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