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只看了一眼,眼神毫无波动,仿佛在审视一块朽木。他拿起那张折叠好的素笺,走到头颅前,俯身,竟将那张墨迹森然的战书,用力地、塞进了柳含烟微张的口中!雪白的纸张被污血迅速浸透,字迹晕染开来,如同一个无声而恶毒的诅咒。
“装盒。”徐天直起身,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袖。
亲兵忍着强烈的血腥气,上前用麻布将头颅重新裹好,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入那个散发着幽香的紫檀木盒中。“咔哒”一声轻响,盒盖落下,严丝合缝。那份倾国倾城与惊世怨毒,连同那份字字染血的战书,一同被封存在了名贵的紫檀幽香之下。
“派快马,六百里加急,送至广陵宫杨隆演面前。”徐天的命令斩钉截铁,“告诉使者,务必亲手交到吴王手中。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喏!”亲兵抱起那沉甸甸、散发着诡异香气的木盒,肃然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徐天走回舆图前,目光再次投向汴梁的方向。他重新铺开一张更为考究的、印有暗金云纹的素笺。这一次,他的笔锋依旧刚劲,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嘲讽。
“臣,淮南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庐江郡公徐天,顿首再拜于大梁皇帝陛下御前:臣奉旨讨逆,血战经年,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今已荡平杨逆巢穴金陵,剑指伪吴巢穴广陵。伪主杨隆演,惶惶如丧家之犬,为求苟活,竟欲行借刀杀人之计,献其宫中美姬于臣帐中,更暗藏剧毒刺客,图谋行刺!其心可诛,其行卑劣!
然臣更惊闻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陛下遣租庸使、守户部尚书赵岩心腹,携重礼密诏,星夜驰入广陵伪宫,密会杨逆!值此国家用兵、讨伐叛逆之际,陛下此举,实令三军将士寒心彻骨!臣百思不得其解,陛下乃天下共主,何以自降身份,与臣之死敌、乱臣贼子杨隆演暗通款曲?
莫非欲效驱虎吞狼之策,坐视臣与杨逆两败俱伤,而后坐收渔利?抑或……陛下与赵相,已视臣为心腹之患,欲借杨逆之手除之而后快?
臣惶恐!臣本边鄙武夫,唯知忠君报国,浴血沙场。陛下若疑臣有贰心,一道诏书赐死,臣必自缚阙下,引颈就戮,绝无怨言!然陛下若与敌共谋,戕害忠良,则置天下藩镇将士之心于何地?置江山社稷法度于何地?
杨隆演之首级,臣已视为囊中之物。待广陵城破之日,臣当亲取其项上之物,以快刀斫之,装以美檀之匣,遣使六百里加急,奉于陛下御前!届时,陛下当可亲验,此头是否货真价实!亦可知臣……对陛下之‘厚意’,必有‘厚报’!
臣,徐天,泣血顿首,昧死以闻。”
搁下笔,徐天拿起这张素笺,对着烛光审视。字里行间,表面是臣子泣血控诉的委屈与惶恐,内里却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与冰冷的杀机。
“必有厚报”四字,更是力透纸背,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血腥的狞笑。尤其那句“亲取其项上之物…奉于陛下御前”,如同毒蛇的信子,直指朱友贞和赵岩的咽喉!
“将此信,以八百里加急,直送汴梁枢密院,呈于皇帝御览!”徐天将信递给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亲随,“沿途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
“喏!”亲随双手捧过那重逾千钧的信笺,躬身退下。
徐天走到帐门处,猛地掀开厚重的牛皮帘幕。深秋凛冽的夜风裹挟着长江的湿冷水汽扑面而来。帐外,整个淮南大营已彻底苏醒!
火把连营,如同燃烧的怒涛,映红了半边夜空。战鼓声、号角声、军官的叱喝声、士兵奔跑集结的脚步声、兵器甲胄的铿锵碰撞声,汇成一股震耳欲聋、足以撕裂苍穹的铁血洪流!
无数战船在江边排开,桅杆如林,巨大的风帆正在水手的号子声中缓缓升起,如同巨兽张开了遮天蔽日的翅膀。黑色的浪潮,裹挟着焚天的烈焰与冰冷的铁甲,已然启动,无可阻挡地扑向那灯火摇曳、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金陵城!
徐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胸中翻腾的杀意与掌控一切的豪情如同岩浆奔涌。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锵啷”一声龙吟,雪亮的刀锋直指对岸!
“渡江!破城!”
“目标——金陵!”
汴梁,大梁皇宫,崇政殿。
殿内燃着名贵的龙涎香,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巨大的蟠龙金柱下,侍立的宫女太监个个屏息凝神,面如土色,仿佛预感到一场雷霆风暴即将降临。
御座之上,大梁皇帝朱友贞正死死捏着一封刚刚由赵岩亲手呈上的八百里加急密信。他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着。那封印有暗金云纹的素笺,在他手中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砰!”
一声闷响,朱友贞狠狠地将那信笺拍在御案之上!沉重的紫檀木御案都为之震颤!他猛地抬起头,原本尚算清俊的脸庞此刻因极度的惊怒而扭曲涨红,眼白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阶下同样面无人色的赵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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