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在广陵宫城初定的忙碌与朱清珞不动声色的适应中悄然流逝。瑶光殿在她的打理下,渐渐褪去了新殿的生硬,添上了属于女主人的温煦与秩序。
她并未急于插手宫务,只是每日听李肆简略禀报内廷诸事,更多的时间,用于熟悉这座巨大宫城的格局,翻阅张谏送来的、关于淮南各地民情赋税的摘要文书,或是在殿后的小花园里侍弄几株从寿州带来的花草。
这日午后,徐天处理完紧急军报,难得有片刻闲暇。他并未乘舆,只带着两名贴身侍卫,信步穿过重重宫苑,走向瑶光殿方向。春日煦暖,宫墙内杨柳新绿,桃花初绽,难得的宁谧。然而这份宁谧很快被一阵清越悠扬的琴声打破。
琴声来自瑶光殿方向,曲调并不复杂,却透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平和力量,如同潺潺溪流,洗去征尘与戾气。
徐天脚步微顿,示意侍卫留在远处,独自循着琴声走去。转过回廊,便见瑶光殿后园临水的敞轩中,朱清珞正端坐抚琴。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发髻松松挽着,仅簪一支碧玉簪。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静谧的轮廓。纤指拨动琴弦,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周遭的宫阙风云、铁血杀伐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这片刚刚经历血火的新土,注入一缕安宁的生机。
徐天没有惊动她,只是静静倚在廊柱旁,看着这一幕。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竟也柔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复杂情绪。
他想起了寿州伤兵营外她沉默的探视,想起了破庙里她分派粥食时温言细语却不容置疑的坚定,想起了光州盐场初立时她熬夜核对账目、筹划流民以工代赈的疲惫身影…更想起了自己在前线搏命厮杀时,后方源源不断送来的、由她亲自过问督办的粮秣军资和那份沉甸甸的安定感。
这个女人,在他浴血搏杀于寿州城头、光州盐仓、石羊峪口、广陵血巷时,默默地、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与张谏一起,稳住了动荡的后方,抚慰着惊惶的子民。
她不是依附于他的藤蔓,而是能与他并肩支撑起一片天空的乔木。她的端庄大气,她的沉静智慧,她的坚韧不拔…这一切,都远非“王妃”这个名位所能涵盖。
“得妻如此,实乃徐天之幸。”一句无声的喟叹,在徐天心中缓缓流淌。乱世之中,能拥有这样一个既能母仪天下、又能安定后方的伴侣,是比攻下十座城池更难得的福气。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朱清珞似有所觉,抬眸望来,正对上徐天深邃的目光。她微微一怔,旋即唇角绽开一抹温婉的笑意,起身敛衽:“大王何时来的?妾身失礼了。”
“无妨。”徐天迈步走入敞轩,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执起她方才抚琴的手。那手指纤长,指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茧,是常年操持留下的痕迹。“琴声甚好,听着,心就静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朱清珞任由他握着手,脸颊微红:“胡乱拨弄,聊以排遣罢了。大王今日怎有闲暇?”
“军情暂缓,偷得浮生半日闲。”徐天看着她温婉的侧脸,心中一动,“你既已安顿下来,内苑也该有个章程。那几位,也该来拜见主母了。”
朱清珞立刻明白他指的是花见羞、王氏和宋福金。她神色如常,微微颔首:“大王安排便是。”
翌日午后,瑶光殿正殿。
殿内焚着清雅的沉水香,朱清珞端坐于主位凤椅之上。她今日换上了更为正式的深青色翟衣,发髻高挽,簪着九树花钗与步摇,妆容端庄得体,眉宇间那份温和依旧,却多了几分属于王后的无形威压。
李肆侍立在殿门内侧,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
“宣,美人花氏、才人王氏、才人宋氏,觐见王妃娘娘——”殿外内侍高声唱名。
珠帘轻响,三道身影在宫女的引领下,垂首敛目,步履恭谨地踏入殿中。
当先一人,正是花见羞。她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宫装,衬得肌肤愈发欺霜赛雪。绝世姿容在步入殿中的刹那,仿佛令殿内光线都为之一亮。空灵绝俗的气质中,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行走间,那若有似无的奇异体香悄然弥漫开来。
她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姿态恭顺得无可挑剔,却自有一股令人屏息的风华。她行至殿中,盈盈下拜,声音如同出谷黄莺,婉转动听:“妾身美人花氏,叩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她按照品阶,获封美人(正四品),是三人中位份最高者。
紧随其后的王氏,穿着水绿色的素雅宫装,依旧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怯弱模样。精致的小脸低垂着,几乎要埋进胸口,肩膀微微瑟缩,双手紧张地绞着衣带。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花见羞身后,如同受惊的小鹿,行至殿中,几乎是匍匐着跪下,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妾…妾身才人王氏,叩…叩见王妃娘娘…” 她被封为才人(正五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