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新落成的紫宸殿。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巍峨殿宇,琉璃瓦在初春略显清冷的阳光下折射出森严的光。殿内,新朝文武班列肃立,玄色朝服如林,甲胄寒光凛凛。空气中弥漫着沉水香也压不住的肃杀与期待。南征的鼓角,已在这权力的心脏中隐隐擂响。
吴王徐天高踞丹陛之上的紫檀木盘龙御座,玄色冕旒垂下的玉藻遮住了他部分面容,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寒潭映星,扫视着阶下群臣。他手中并未持圭,而是随意搭在扶手的狻猊兽首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
“徐忠、米志诚听宣!”内侍监李肆那特有的、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
“臣在!”殿前左侧首位,宁江军节度使徐忠大步出列,甲叶铿锵。右侧,新晋大将米志诚亦随之出列,虽未着甲,仅一身深青色武官常服,但腰背挺直如标枪,目光锐利如鹰隼,那股沙场宿将的剽悍之气,瞬间压过了许多披甲战将。
李肆展开一卷明黄织锦诏书,朗声宣读,字字如金玉坠地,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吴王令曰:
兹有逆贼钱镠,狼子野心,趁我讨伐伪吴之际,阴遣爪牙顾全武,窃据润州重镇,窥伺我疆,劫掠我民,实乃东南巨患!此獠不除,江南不靖,国无宁日!
特命:
宁江军节度使徐忠,为征南行营都招讨使,总揽南征水陆诸军事,节制诸将,便宜行事!
擢虎贲中郎将米志诚,为征南行营先锋都指挥使,掌先锋锐卒,为大军前驱!
特谕徐忠:米志诚忠勇果毅,深谙江南兵事地理。凡先锋军临阵决机,攻守进退,听宣命直驱!非涉全军根本、战略更易,尔不得掣肘!当以国事为重,信之任之,使虎将得展爪牙,锐卒得逞其锋!
特谕米志诚:先锋重任,系于一身!许尔自辟偏将、裨将、校尉以下军职,以固军心,以利战守!所辟之人,具名呈报行营及枢密院备案即可!望尔殚精竭虑,不负本王信重,不负将士血勇!
着徐忠、米志诚,即日于升州(金陵)大营,点验广陵戍军精锐一万、杨吴归义降卒两万,整军经武,严加操训!限一月为期,务使三军如臂使指,锋锐无前!整训毕,依既定方略,克期进兵润州!务求雷霆一击,速拔坚城,擒斩顾全武,扬我大吴天威!
此令,诸军凛遵勿违!功成之日,裂土封侯,本王不吝厚赏!若有玩忽懈怠、贻误军机者,军法从事,决不姑息!
贞明二年三月初七日,吴王徐天印。”
“听宣命直驱”!
“许自辟偏将以下”!
这两道特谕,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在肃静的大殿中激起了无声的巨浪!百官目光瞬间聚焦于米志诚身上,震惊、羡慕、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在无数道视线中交织。
徐忠乃徐天起家心腹,位高权重,节制全军理所当然。但对米志诚这个新降之将,竟赋予如此超然的临阵专断之权!更给予其自行任命中层军官的极大自主!此等信任,此等恩遇,在吴国新贵之中,堪称绝无仅有!
徐忠面色沉静,毫无波澜,率先躬身领命:“臣徐忠,谨遵王命!必当与米将军同心戮力,荡平吴越,克复润州!” 他转向米志诚,抱拳道:“米将军,先锋重任,仰仗虎威了!”
米志诚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顶门。他深知这诏书的分量!这不仅是对他昨日献策的肯定,更是将他推到了南征首功、万军瞩目的位置!那“听宣命直驱”六字,斩断了一切可能的肘腋之患,让他能真正放开手脚,如臂使指!“自辟偏将以下”,更是将凝聚先锋军心的权柄,直接交到了他手中!这是何等样的信任与倚重!
他猛地单膝跪地,甲胄(虽未着甲,此乃礼仪)撞击金砖的声音清脆响亮,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洪亮如钟:“臣米志诚,叩谢大王天恩!粉身碎骨,必拔润州!生擒顾全武,献于王旗之下!若违此誓,愿受军法千刀万剐!” 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肺腑中迸出,带着血与火的承诺。
徐天微微颔首,冕旒玉藻轻晃,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深邃光芒。他缓缓抬手:“平身。军情如火,即刻启程!”
“喏!” 徐忠、米志诚齐声应诺,声震殿宇。
升州(金陵),石头城大营。
昔日的杨吴宫阙尚残留着战火的焦痕,而城西依山临江的石头城大营,却已是旌旗招展,鼓角喧天。滚滚长江在此处拐了个大弯,水流湍急,江风凛冽,吹得营中无数面黑底金边的“吴”字大旗和“徐”、“米”字将旗猎猎作响,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营盘规模宏大,依山势层层布设,壁垒森严。但此刻营中气氛,却远非铁板一块。一万名从广陵戍军中抽调的精锐,甲胄鲜明,队列齐整,操练呼喝之声震耳欲聋,骨子里透着百战老兵的彪悍与对新主子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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