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盯着跪伏在地的儿子,良久,才缓缓将宝刀归鞘,声音依旧冰冷:“看在诸位夷离堇、详稳为你求情的份上,暂且饶你狗命!剥去惕隐之职,降为普通夷离堇,戴罪立功!罚没你部族牛羊三千头,用以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耶律德光如蒙大赦,连连叩头:“谢父汗不杀之恩!儿臣定当戴罪立功,以雪前耻!”
耶律阿保机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而扫视帐内群臣,语气沉重:“此次南征,折损颇重,却寸土未得…眼看寒冬已至,大军在外,粮草消耗巨大…”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阴郁,“往年此时,赵德钧那厮为求我契丹庇护,早已将粮草牛羊送至。如今幽州已失,赵德钧生死不明,今年冬天…各部需得早做打算,收紧用度,怕是…要难熬了。”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更加压抑。
草原民族依赖畜牧,本就储备有限,大规模军事行动消耗巨大,如今抢掠无获,反而折了本钱,这个冬天,注定会有不少部落要挨饿,甚至冻死牲畜人口。
一种对未来的忧虑和隐隐对南下决策的质疑,在众人心中蔓延,只是无人敢宣之于口。
“都退下吧!”耶律阿保机疲惫地挥挥手,“严加戒备,防止南军趁雪来袭。来年…来年再做计较!”
众人躬身退出王帐,只留下耶律阿保机独自面对跳跃的炭火,背影在巨大的帐篷里显得有些孤寂。
他望着南方,目光复杂,心中第一次对南方的那个新兴的“吴”政权,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几乎在契丹王庭笼罩在失败阴云中的同时,数千里外的汴梁城,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乾元殿内,百官肃立。
虽然殿外寒风呼啸,但殿内因巨大的铜兽炭盆和密集的人气而温暖如春。
新皇徐天端坐于御座之上,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色平静,不怒自威。
御前大太监李肆,手持一份明黄绸缎裱糊的捷报,立于丹陛之侧,尖细却清晰的嗓音回荡在宽阔的大殿之中:
“…仰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征北大将军杜仲,率王师血战旬月,已于武德元年冬月丙午日,克复幽州重镇,伪唐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弃城北窜…靖海侯徐忠,督率水师,保障粮道,功不可没…镇国将军崔协、忠武校尉石守信,率偏师死守渝关天险,浴血奋战,重创契丹主力于关下,耶律德光败绩北遁…此役,斩俘数万,缴获无算,燕云门户,自此洞开…”
李肆每念一句,殿下百官的脸上便添一分光彩。当念到“克复幽州”、“耶律德光败绩北遁”时,已有不少老臣激动得胡须颤抖,眼角湿润。
自安史之乱后,中原王朝失去对燕云十六州的控制已近二百年,此地沦为胡骑南下的跳板,边患不断,如今竟在新朝手中得以光复,岂不令人振奋!
捷报宣读完毕,殿内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朝贺之声:
“陛下神武!天佑大吴!”
“克复幽云,此乃不世之功!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方自此可定!天下归心!”
百官纷纷跪倒在地,由衷地表达着敬服与喜悦。
此战之胜,不仅开疆拓土,更极大地巩固了徐天的皇位权威。
一个能带领国家赢得如此决定性胜利的君主,其合法性、其威望,已然无可动摇。
那些潜藏在暗处、对新朝或许还有有疑虑的前朝旧臣、地方藩镇,此刻也不得不重新掂量自己的立场。
徐天微微抬手,示意众卿平身。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激动的人群,平静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战之功,首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在于杜仲、徐忠、崔协、石守信等将帅用命,亦在于张相、高尚书等统筹粮饷、保障后方。非朕一人之功。”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肃然:“然,幽云虽复,根基未稳。契丹败而不溃,伪唐余孽尚存。此非庆功之时,乃励精图治之始。传朕旨意:犒赏三军,优抚阵亡将士家属;敕令杜仲,稳扎稳打,妥善安抚新附州县,巩固边防,不可因胜而骄!”
“陛下圣明!”众臣再次躬身,心服口服。新皇胜不骄、居安思危,更显明主风范。
朝会散去,捷报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遍汴梁大街小巷。
整个帝都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酒楼茶肆人满为患,百姓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北方的胜利,对新朝的认同感与自豪感空前高涨。
而在幽州城,战争的痕迹正在被迅速抹去,但秩序的重建才刚刚开始。
杜仲的行辕设在了原卢龙节度使府。
府内奢华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他并未沉醉于胜利的喜悦,而是立刻投入到繁重的善后与下一步战略规划中。
城内残存的伪唐军队和负隅顽抗的豪强武装已被基本肃清,街道由吴军士兵巡逻把守,秩序渐复。
海路上,徐忠的水师舰队冒着风浪,将一船船的粮食、药材、御寒衣物、以及修复城防所需的建材,源源不断地运抵幽州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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