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二年的寒冬来得格外凛冽。寒风裹挟着冰晶,呼啸着掠过中原大地,将汴梁城内外染成一片肃杀的银白。护城河早已封冻,冰层厚实得可通车马,城墙垛口悬挂着晶莹的冰棱,在稀薄的日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街道上的积雪被往来车马行人压实,成了光滑的冰面,行人无不小心翼翼,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就在这岁末天寒地冻之时,一列特殊的车队在吴军精锐骑兵的严密护卫或者说押送下,辚辚驶过覆盖着薄雪的朱雀大街。铁蹄踏碎坚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道路两旁,早有闻讯而来的汴梁百姓裹着厚厚的冬衣,在寒风中翘首观望,窃窃私语声如同暗流涌动。
“看,那就是蜀主王衍!”
“啧啧,瞧着倒是白净,可惜是个亡国之君。”
“听闻蜀中富庶,宫室奢华,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阶下之囚罢了。”
“陛下仁德,留他性命已是天恩……”
车队正中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里,王衍身着单薄素服,面色苍白如纸,手指因用力抓着衣角而关节发白。
车厢内虽有暖炉,却驱不散他心底透出的寒意。他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缝隙,望着窗外迅速掠过的汴梁街景那高耸的城墙、整齐的坊市、肃穆的军容,无一不彰显着这个新兴王朝的强大与秩序。
这与记忆中锦官城的温软奢靡、蜀宫夜宴的笙歌曼舞,形成了如此鲜明而刺目的对比。一阵刺骨寒风趁机钻入车厢,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这北地严寒,还是因那未卜的前路。
车队并未在城中过多停留,径直驶入戒备森严的皇城,消失在朱红宫门之后。
紫宸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地下火龙将整个大殿烧得温暖如春,鎏金铜兽香炉中吐出袅袅青烟,弥漫着清雅的龙涎香气。徐天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色的十二章纹衮袍在宫灯照耀下流转着淡淡光辉。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温润剔透的田黄石镇纸,目光却似乎穿透了殿门,投向那灰蒙蒙的天空。
大太监李肆悄无声息地趋步上前,低声道:“陛下,王衍及其宗室、旧臣共一百三十二人,已悉数安置于城西别馆,由殿前司派重兵严加看管,内外隔绝,万无一失。”
徐天微微颔首,尚未开口,便见首辅张谏手持玉笏出列。张谏如今总领朝政:“陛下,受降仪式及献俘阅兵诸事,礼部与兵部已会同拟定章程,各项准备业已就绪,是否如期于元月十五举行?届时百官朝贺,万民观礼,正可扬我大吴国威。”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暖阁角落,铜壶滴漏发出规律的轻响。
徐天缓缓摇头,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今岁奇寒,连日大雪,道路冰封难行。朕闻各州县奏报,即便官道,亦有多处阻塞,驿传迟滞。此时若大动干戈,举行典仪,不仅徒耗人力物力,更使四方百姓为观礼而顶风冒雪,艰辛跋涉,若生冻馁,岂是朕愿所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垂手恭立的群臣,继续道:“王衍既已入彀,便如瓮中之鳖,早几日晚几日行仪,无关大局。且待来年武德三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冰雪消融,再行盛典。一则,示我大吴宽仁之政,体恤民情,不迫人于严寒;二则,也好让四方使臣、远近州府官员百姓,皆能从容前来,一路安稳,共聚汴梁,一睹我大吴军容之盛,国威之隆!”
“陛下圣明!体恤下情,臣等拜服!”高郁立刻接口,他执掌户部,最知钱粮之事,此刻出列陈词,声音洪亮,“寒冬腊月,不仅民夫征调困难,仓储转运亦多不便,漕运半停,陆路运费倍增。延期至春,府库可更从容调配物资,诸般用度皆能充裕备办,可使大典更臻完美,且能省却不少无谓耗费。”
杜仲、周本等武将亦纷纷出列表示赞同。他们更关注北疆契丹动向、蜀地后续防务与军队整训,对一场注定结果的仪式并无急切之心。周本声如洪钟:“陛下,将士们征战经年,正好借此寒冬严加休整,操练新阵。待来年春暖,必以更昂扬之姿,接受陛下检阅!”
“既如此,”徐天最终定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旨礼部、兵部及有司,受降大典及献俘阅兵,定于武德三年二月二,龙抬头之日举行。眼下临近岁末,首要之事,是让将士们得以休整,让百姓们……过个好年。”
“陛下仁德!”殿内群臣齐声山呼,声震梁宇。这一决定,随着快马驿传,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通告四方州县。无论是汴梁百姓,还是远镇边关的将领、新附之地的官员,闻之皆感念圣恩体恤。一道推迟典礼的旨意,比十道严苛律令更暖人心。
既定下大计,徐天便着手于这岁末最为关键的赏赉之事。帝国的疆域前所未有地辽阔,从北疆的燕云故地到新附的蜀中天府,从东海之滨的登州水寨到西线防备吐蕃、党项的边镇,都需要天子的恩泽雨露去滋润、去维系。这不仅是施恩,更是巩固统治、收拢人心的必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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