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院被砸开,富户被洗劫一空,稍有反抗或仅仅是动作稍慢,便迎来灭门之祸,男女老幼皆不能幸免;普通百姓家中仅存的一点过冬口粮、几只赖以生存的鸡鸭也被无情抢夺;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被哭喊着从父母亲人身边掳走,充作“犒劳”那些野兽般士卒的玩物……
一时间,魏州方圆百里之内,烽烟四起,哭嚎震天,昔日还算平静的乡村,瞬间沦为人间地狱。
浓烟与火光映照着破碎的家园和倒毙路边的尸体,构成了一幅惨绝人寰的画卷。
抢掠来的物资被源源不断运回大营,暂时填补了赏赐的缺口,也稍稍安抚了军中因久战不下、伤亡惨重而日益滋生的怨气与暴戾。
然而,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是极其严重且不可逆的。
它彻底撕碎了李嗣源和伪唐政权在河北地区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本就脆弱的民心基础。
幸存的百姓心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也将军中那些尚有良知或远见的将领,推向了更深的失望与忧虑的深渊,动摇着这支军队最后的根基。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表面上,诸将对李嗣源依旧保持着恭敬与服从,但私下里,窃窃私语和眼神交流中,已经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异样与恐慌。忠诚在生存的压力和道德的不安中逐渐消磨。
“大将军……此举,恐失民心啊。日后即便拿下魏州,我等在河北亦将寸步难行……”一位资历较老、出身河东土着的将领,趁着帐中无人时,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劝谏。
“民心?”李嗣源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意味,“现在还要什么民心?!打下魏州,才有活路!打不下,你我,还有这数万河东儿郎,全都得死!是那些贱民的财物重要,还是我等的身家性命重要?!嗯?!”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上面的令箭跳了起来。
那将领被李嗣源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杀意震慑,浑身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讷讷地躬身,默然退下。
走出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大帐,他望着远处被硝烟和血色笼罩的魏州城,又回头看了看那些正在兴高采烈地分发抢掠来酒肉、形同匪徒的士卒,心中一片冰凉与绝望。
他知道,李嗣源已经彻底被逼疯了,这条曾经看似坚固的战船,如今已是千疮百孔,眼看就要带着所有人沉入无底深渊。
像他这样想法的人,在军中并非少数。
一些嗅觉敏锐的中高层将领,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谋划后路。
有人暗中派心腹家将带着措辞谨慎的密信,试图与城内的刘承珪取得联系,哪怕只是留下一条可能的门路,在城破之日或局势逆转时能保全自身和家族;有人则开始悄悄转移部分亲信和不易携带的财物,藏匿于他处,以备不时之需;更多的人,则是在沉默中观望,眼神闪烁,等待着那个注定到来的结局,内心挣扎着思考到时候是该愚蠢地殉葬,还是该果断地另寻出路。
军心,早已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是在日益加剧的高压和无处不在的绝望之下,布满了看不见的深刻裂痕,只等最后那根稻草落下,便会彻底分崩离析。
就在李嗣源于魏州城下陷入泥潭、因兽犹斗,用劫掠和杀戮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军心之时,遥远的西北方向,一场决定伪唐命运的致命突袭,正在悄然逼近高潮。
韩匡嗣率领的五千“燕云突骑”,历经近二十日的艰难跋涉,穿越了太行山重重人迹罕至的险隘幽谷,避开了所有可能暴露行踪的官道和城镇,如同暗夜中无声流动的幽灵般,终于抵达了伪唐统治的核心区域晋阳周边!
此时的晋阳,由于李嗣源几乎带走了河东全部的精锐主力南下,防卫力量空前虚弱。
虽然城高池深,百年积淀的底蕴犹在,但外围的防御体系却显得千疮百孔,漏洞百出。留守的将领多是李嗣源信任但能力平平的亲属或旧部,他们习惯于承平时期的守成,缺乏应变之才。
兵力更是捉襟见肘,且多为新募不久、未经战阵的士兵或是战斗力薄弱的老弱驻防,警惕性和战斗力都远非南下的百战主力可比。整个晋阳地区,就像一头被抽走了筋骨的老虎,看似庞大,实则不堪一击。
韩匡嗣如同一头敏锐而耐心的猎豹,抵达目标区域后,并未因眼前的肥肉而急于直接攻击晋阳坚城。
他深知自己兵力有限,强攻一座经营多年的都城绝非明智之举,反而可能陷入僵局。
他的任务,是如同一把淬毒的锋利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入敌人最柔软的后腰,搅乱其腹地,瘫痪其神经,为后续主力大军的到来扫清障碍,创造最佳战机。
“斥候全部撒出去!以晋阳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内,所有唐军哨卡、巡逻队、小型营寨、粮草囤积点,给本将摸得一清二楚!连他们换岗的时间、人数多寡,都要探明!”韩匡嗣沉着地下达了第一个命令,眼神锐利如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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