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站起身,绕过御案,步履沉稳地走到那幅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山河舆图前。
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北方那一片片已被内侍用朱笔小心翼翼标注为大吴疆域的土地,从河东到河北,原本代表伪唐的标识正在迅速褪色、消失。他沉默片刻,沉声道,语气中兴奋稍敛,代之以更深沉的思虑:“伪唐的旧势力,正在被大吴的铁骑稳步吞噬、消化。然,诸卿当知,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攻城略地,凭借的是将士勇武、兵甲之利;但要将这些新附之州县真正纳入大吴的治理体系,使其政令畅通,百姓归心,钱粮赋税如臂使指,方是接下来的重中之重,亦是真正的考验,关乎国本!”
他倏地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兵部尚书赵瑾和军武卫副将军杜仲、周本,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兵部、军武卫,即刻行文刘承珪及各路镇守、策应将领!谕令必须明确、严厉!凡我军已攻克、接收之州县,必须严格依照朕之前颁布的《武德新政》中军事改革之核心条款,即刻着手实施,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变通!首要一条,便是彻底废除伪唐旧制下的节度使府及其一切特权,其原有私兵、牙兵、部曲,尽数登记造册,收编、裁汰,择其精壮勇悍、身家清白者,打散后补充入各州新设的‘镇国将军’麾下建制;余者,发放路费粮秣,妥善遣散归农,严令地方不得刁难。各州常备兵额,严格限定为四千人,由朝廷直接委派、对陛下和枢密院负责的镇国将军统辖,专司守土、操练、缉盗,绝不可再出现前朝藩镇节度使上马管军、下马治民、集军政财权于一身、尾大不掉之旧弊!此乃根除百年来藩镇割据之痼疾的根本,是确保江山永固、皇权不下移的基石,绝不容有任何懈怠、敷衍或阳奉阴违!违令者,无论功勋职位,以谋逆论处!”
“臣等遵旨!必严格督促,确保新政军令畅通无阻!”赵瑾、杜仲、周本心头一凛,齐齐躬身领命,声音铿锵。他们深知,这一步棋关乎中央集权的成败,陛下意志如铁,决心已定,无人敢逆其龙鳞,稍有差池,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张谏,”徐天的目光转向吏部尚书,语气稍缓,但压力丝毫未减,“你吏部责任最重!千头万绪,首在得人。新附州县,百废待兴,城池残破,民生凋敝,首要便在官吏,在于尽快搭建起效忠朝廷、熟悉民情、能推行新政的行政骨架。着令吏部考功司、文选司,打破常规,加紧铨选、考核!从朝廷现有官员中,尤其是那些熟悉北地风情民俗、有务实干才、政绩卓着者,以及近年来科举取士中脱颖而出的寒门俊杰里,速速选派得力干员,携带朕的敕令与朝廷的印信,火速奔赴各州,担任刺史、别驾、长史、司马、县令等各级要职!务求在军事占领之后,以最快速度建立起有效的行政架构,恢复秩序,安抚流民,推行《武德新政》中赋税、农桑、律法诸条款。记住,时间紧迫,但宁缺毋滥!所选之人,首重对陛下、对大吴的忠诚与实际的理政能力,绝不可让那些尸位素餐、庸碌无为,或是心怀异志、仍念旧主的冗官、猾吏混入其中,败坏新政根基!”
“陛下明鉴,臣与吏部同僚连日会议,已初步拟定方略。现有备选官员名册及针对北地各州的拟任方案,正在最后核验,三日内便可呈报陛下御览裁定。”张谏从容应答,语气沉稳,显然对此早有预料和准备,案头那堆积如山的文书档案便是明证。
“高郁,”徐天最后将目光投向掌管帝国钱袋子的户部尚书,语气凝重,“新附之地的税赋簿册、户籍黄册、田亩鱼鳞图册,需尽快派员接管、厘清、核验。今年之内,考虑到战事影响,这些州县可酌情减免部分赋税,以苏民困,收揽人心。但朝廷的度支、盐铁专营、漕运转运等关乎国计民生的大政,必须尽快在这些地方建立起来,纳入统一管理。你要统筹规划,确保钱粮物资转运畅通,既要支撑前方可能持续的零星战事与地方维稳的巨大开销,亦不可杀鸡取卵,过度盘剥,激起新的民变。此间分寸,你需仔细拿捏。”
“臣明白。户部已派遣多组精干算吏、度支官随军行动,或紧随接收队伍之后,第一时间接管各地府库、账册、仓廪。
相关北地税赋阶段性减免与《武德新政》中经济条款推行细则,臣已会同张相及相关衙署着手拟定章程,不日便可上奏。”高郁躬身应道,脑中已如同最精密的算盘,飞速盘算着北地的物产分布、人口多寡与未来数年可能的岁入增长曲线,以及如何平衡国库支出与地方休养生息的关系。
一道道代表着帝国意志的谕令、章程,从庄严肃穆的宣政殿发出,通过发达高效的驿传系统,如同伸向四面八方的神经脉络,迅速传向北方前线行营以及朝廷各部衙署。
大吴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取得了辉煌的军事胜利之后,并未有丝毫停歇或沉醉于胜利的喜悦,立刻又以极高的效率和惊人的执行力,轰鸣着转向了更为复杂、更为琐碎、也更为艰巨的战后治理、制度重建与人心整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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