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朱祁镇终于怕了。
肉体的剧痛，和那句“不再是皇帝”的宣判，终于让他那被猪油蒙了的心窍，裂开了一丝缝隙。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是王振！
对，是王振那个阉人！
是他，天天在自己耳边吹风，说皇爷爷当年五征漠北何等威风，说自己御驾亲征也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是他，让自己不顾所有大臣的反对，草率出征！
是他，在土木堡，将五十万大军带入了绝境！
是他害了我！
是他毁了大明！
悔恨、恐惧、痛苦……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井喷。
“别打了！爹！别打了！”
“是王振！是王振害我的啊！”
“孙儿知道错了！孙儿真的知道错了！”
他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着，哭喊着求饶，声音凄厉。
然而，一切都晚了。
朱棣看着眼前这不成体统的一幕，只觉得心累。
他懒得再去管这对父子，目光越过大殿的门槛，望向了外面。
月光下，他看到自己的父亲，那个创建了大明王朝的男人，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宫殿外的河边。
朱棣心里一紧。
他知道，朱祁镇的愚蠢，最痛心的人，其实是这位一手打下江山的老爷子。
他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硬着头皮，迈步朝着那个孤独的背影走了过去。
“噗通”！
永乐大帝，这位亲手将大明推向鼎盛的铁血君王，在这一刻，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父皇！”
朱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儿臣……有罪！”
“儿臣教子无方，才让后世子孙出了此等败类，将您和儿臣打下的大好江山，败坏至此！”
“是我朱棣的错！”
“请父皇责罚！”
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朱元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得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四儿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大半。
他走过去，亲手将朱棣扶了起来。
“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
朱元璋的语气依旧很冲，但动作却很轻柔。
他拍了拍朱棣身上的灰尘，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和眼中的愧疚，心里叹了口气。
“老四，这事儿不赖你。”
“子孙自有子孙福，哪能代代都出明君？咱也没那个本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咱当年还好。咱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
这番话，朱元璋说得是真心实意。
朱棣听得眼眶一热，虎目之中，竟然有泪光闪动。
“可是父皇……”
“没什么可是的！”朱元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朱祁镇，眼神里满是厌恶。
“再说了，咱大明现在不是还有能人吗？”
“那个叫时靖的小子，不就挺有能耐的？有他在，以后这种破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父皇说的是。”朱棣点了点头，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
朱元璋哼了一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朱祁镇，那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往上冒的趋势。
他深吸一口气。
“从今天起，正统朝的一切事务，由咱朱元璋，亲自监国！”
朱棣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行礼。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一切，全凭父皇安排！”
朱瞻基也紧随其後，恭敬地说道：“孙儿也听皇爷爷的！”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
“来人，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咱拖下去，关起来！没咱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立刻有侍卫冲了进来，手脚麻利地将已经哭得半死不活的朱祁镇给架走了。
朱元璋看着眼前的朱棣，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南征北战的儿子，如今也老了。
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老四啊，”朱元璋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你也老了。”
朱棣苦涩地笑了笑，“是啊，父皇。”
“想当年，儿臣还只是个跟在您身后的毛头小子。”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
“当皇帝，累吧？”
朱棣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累。”
“但这是儿臣自己选的路，也是对父皇的承诺，再累，也得走下去。”
听到“承诺”二字，朱元璋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无赖，几分霸道。
“承诺？”
“狗屁的承诺！”
“咱告诉你，这天底下，最不需要讲承诺的，就是皇帝！”
朱棣愣住了。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那是大逆不道。
但从开国太祖朱元璋口中说出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咱不是教你说话不算话。”朱元璋看着他慢悠悠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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