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裙女人
暴雨砸在灰石庄园的哥特式尖顶上时,伊拉正用沾着泥点的手指推开那扇雕花橡木大门。门轴发出老态龙钟的吱呀声,像有谁在暗处压抑地叹息,潮湿的空气裹着一股陈年樟脑和玫瑰腐烂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风衣口袋里的遗嘱——三天前,素未谋面的远房姨母留下这座新英格兰郊外的庄园,将她变成了唯一继承人。
“至少不用再付纽约的房租了。”伊拉对着空荡的门厅自嘲地笑了笑,雨水顺着她的卷发滴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上,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水渍。门厅穹顶垂下的水晶吊灯蒙着厚厚的灰尘,只有几盏灯泡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墙上挂着的肖像画里,穿着维多利亚时期服饰的男男女女正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她,仿佛在审视闯入者。
收拾完一楼的杂物已是深夜,伊拉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旋转楼梯。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像深海里引诱船只的磷火。她明明记得检查过所有房间,门窗都该是锁死的。好奇心压过了疲惫,她轻轻推开房门,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即使穿着厚毛衣,也能感觉到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房间里铺着褪色的波斯地毯,靠墙放着一张雕花四柱床,蓝色的天鹅绒床幔垂落在床沿,像凝固的海浪。而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坐着一个穿着蓝色缎面长裙的女人。她背对着伊拉,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发梢还沾着几片干枯的玫瑰花瓣。伊拉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女人缓缓转过身,伊拉的呼吸瞬间停滞了。那是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高挺的鼻梁下,嘴唇是诡异的青紫色,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她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粹的黑,却精准地“看”向伊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化不开的哀伤。
“你终于来了。”女人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凉意,“我等了你一百年。”
伊拉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门框,疼痛让她找回了声音:“你是谁?这里是我的庄园!”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她的手指纤细而苍白,指甲涂着早已剥落的暗红色蔻丹。随着她的动作,梳妆台上的玫瑰精油瓶开始轻微晃动,瓶塞“啵”地一声弹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流淌,在地毯上晕开一朵朵像血一样的印记。“一百年前,这里也住着一个叫伊拉的女人。”女人的目光落在伊拉的脸上,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她爱穿蓝色的裙子,爱种玫瑰,也爱错了人。”
伊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遗嘱里的一句话:“灰石庄园的女主人,永远属于伊拉。”当时她以为只是巧合,现在却觉得背脊发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女人问:“你说的伊拉,是我的姨母?还是更早的人?”
女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蓝色的裙摆像烟雾一样飘散出细小的光点。“她是你的曾曾姨母。”她的声音越来越轻,“1925年的夏天,她在这里举办了婚礼,可新郎在新婚夜带着她的珠宝消失了。人们说她疯了,把自己锁在这个房间里,再也没有出来过。直到一周后,女仆发现她时,她已经穿着这件蓝裙,躺在玫瑰花丛里,手里攥着一枚没来得及戴上的婚戒。”
伊拉的目光落在梳妆台的抽屉上,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她鼓起勇气走过去,拉开抽屉,一枚银质的婚戒静静躺在丝绒盒子里,戒圈上刻着两个交织的字母——E和J。“J是那个新郎的名字?”她轻声问。
女人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声音还在房间里回荡:“他带走了珠宝,却留下了这个。伊拉,帮我找到他,问他一句,当初说的爱,到底是不是真的……”话音落下,蓝光彻底消失,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伊拉急促的呼吸。
接下来的几天,伊拉开始在庄园里寻找线索。她在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本日记,封面是磨损的蓝色皮革,里面的字迹娟秀而有力,正是出自一百年前的伊拉之手。日记里记录着她和J的爱情,从初遇到热恋,字里行间满是甜蜜。直到婚礼前一周,J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总是独自站在玫瑰园里抽烟,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挣扎。
“今天J告诉我,他要去波士顿办一件重要的事,婚礼当天会准时回来。他抱着我,说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我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去欧洲的船票,日期是婚礼前一天。”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变得潦草而凌乱,墨水混着疑似泪痕的印记,“我等他回来,等他给我一个解释。如果他不回来,我就永远在这里等,等成灰,等成风,也要等他一句真话。”
伊拉合上日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走到玫瑰园,这里的玫瑰早已枯萎,只剩下干枯的枝干在风中摇晃,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她蹲下身,在泥土里翻找,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挖出来一看,是一枚男士的怀表,表壳上刻着J的名字缩写,表盖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笑容灿烂,正搂着穿蓝裙的伊拉,背景是盛开的玫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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