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又一次弯下腰,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响,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翻出来。江砚洲的手立刻贴上她的背,掌心温热,一下一下顺着脊梁往下抚,动作熟得像做过千百回。
她喘着气,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脸色白得像糊墙的纸。他拿过搭在床头的湿毛巾,轻轻给她擦了把脸,声音压得很低:“再试试?就一口水。”
她摇头,眼皮都不想抬,“一闻到味儿就想吐,水也嫌腥。”
他没再劝,只把毛巾叠好,重新浸了井水拧干,敷在她后颈。凉意一激,她哆嗦了一下,却没推开。
昨儿夜里她吐了六回,有两回是干呕,连酸水都没了,只剩胃在抽。他蹲在她旁边,手一直搭在她胳膊上,生怕她一歪就栽下去。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着,可睡不安稳,眉头一直拧着,嘴里还嘟囔着“别拿扫帚”,估计梦里还在追大伯母。
江砚洲起身,轻手轻脚出了屋,带上门。
厨房里,灶台边摆着三个小碗。一碗蒸蛋,嫩黄的表面还冒着凉气;一碗米汤,熬得稀薄透亮;还有一小碟烤得焦黄的馍片。都是他昨夜翻来覆去想出来的法子,可前两样刚端进屋,慕晴闻见味道就偏头干呕,馍片咬了一小口,没咽下去,全吐了。
他盯着那碟馍片,手指在桌边敲了两下,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拉开抽屉,摸出个小本子。封皮皱巴巴的,边角都磨毛了,里头密密麻麻记着字,有他练枪的记录,也有队里巡逻的排班,最近几页却全是吃的——“红糖水,一口即吐”“米汤,喝半勺,三分钟后呕”“烤馍,嚼碎,未咽”。
他翻到新一页,提笔写:“蒸蛋,未入口,拒。”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怕油味。”
外头鸡叫了三声,日头刚爬过院墙。他合上本子,揣进兜里,套上外衣就往外走。
供销社刚开门,他直奔食品柜,买了包乌梅。售货员多瞅了他两眼:“江同志,买这个?酸得很,你又不吃零嘴。”
“家里人想吃。”他把钱拍在柜台上,拎着就走。
回来路上路过张婶家,张婶正喂鸡,见他手里提着乌梅,笑出一口黄牙:“哟,给晴晴煮酸梅汤呢?怀娃的人就馋这个,我当年怀三小子,半夜爬起来啃青杏,啃得嘴发麻!”
他点头,脚步没停。
一进院,他就钻进厨房,洗乌梅、加水、放冰糖,熬了小半个钟头,滤出深褐色的汁水,晾着。等凉透了,又倒进井水里镇了一刻钟,才小心翼翼端出来,加了半勺蜂蜜,搅匀。
他先喝了一小口。
太酸,他皱眉,但没吐,咽了下去。又加了点蜂蜜,再试,这次酸甜适中,不冲。
他端着杯子进屋,坐在炕沿,没说话,先把杯子放在她枕边。
慕晴闭着眼,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有点烫,但不出汗。
“媳妇。”他低声叫她,“我煮了点酸梅汤,冰过的,你要不想喝,就闻闻味儿?”
她没动。
他又说:“张婶说,她怀三小子时,就靠这味儿吊着命。你要实在不想,我也不逼你,我就在这儿坐着。”
她睫毛颤了颤,手指微微蜷了下。
他没动,就那么坐着,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睁眼,眼神还有点散,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杯子。
“真冰的?”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井水镇的,凉。”
她伸手,指尖碰到杯壁,缩了下:“你先喝一口,我看看会不会吐。”
他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张嘴给她看:“你看,没事。”
她盯着他喉结动了下,终于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
酸味在嘴里散开,带着凉气,她没吐,反而轻轻“嗯”了一声。
“再来一口?”
她点头。
他眼底一亮,赶紧接过来,吹了吹,喂她喝。这一口多些,她咽下去,胸口没翻,只是轻轻拍了两下。
“行,能压住。”她闭眼,“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再喝。”
他把杯子放回桌角,手却没离开,一直搁在她手边,像是随时准备扶她。
她睡了会儿,中间又干呕一次,没吐出东西,只是喘。他扶她坐起,拍背,等她缓过来,又喂她喝了几口凉白开。
到了晌午,她睁开眼,看见他还在。
“你不巡逻?”
“请了假。”
“队长批了?”
“我说你病了,得守着。”
她哼了声:“我吐我的,你守着就能不吐了?”
“不能。”他老实答,“但我怕你吐着吐着,没人扶。”
她心头一软,嘴上却不饶人:“你这么紧张,回头别人以为我快断气了。我告诉你,我这身本事,吐到生那天都行,生完还能追着大伯母打三里地。”
他没笑,只看着她:“可我不想你受罪。”
她噎了下,想骂他矫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下午她又试了米汤,喝了一小口,这次没吐,但也没再喝第二口。他记在本子上:“米汤,耐受,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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