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诚一郎把自己的碗推过去,粗陶碗沿的冰裂纹里还沾着点米浆。
创真迟疑了一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入口的瞬间,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粥看似清淡,咽下后却有种从喉咙暖到胃里的回甘,糙米的颗粒感在舌尖轻轻摩擦,不扎人,反而像在诉说时间的味道——那是阳光晒透稻穗的香,是雨水润过土地的甜,是陈放一年的沉静。萝卜在嘴里化开时,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发着高烧不肯吃东西,父亲也是这样给他做白粥。那时觉得寡淡无味,此刻却品出了千回百转的暖——昆布的鲜藏在最底,萝卜的甜浮在中间,酱油的咸像层薄纱,把所有味道拢在一起,温柔得像父亲那时放在他额头上的手。
这才是『治愈系料理』的根。诚一郎的声音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水汽的湿意。他拿起自己的勺子,轻轻碰了碰碗沿,不是靠辣椒刺激,不是靠香料堆砌,而是用最朴素的东西,让人想起安稳的滋味。就像极星寮的老灶台,无论外面刮什么风,灶膛里的火始终要烧得稳稳的。他看向创真,目光里有释然,也有期待,创真,你的刀够快了,能劈开规矩,能斩断平庸,但还得学会收。就像这粥,火太急会糊,太缓会生,得找到那个刚刚好的点——料理如是,做人亦如是。
创真低下头,看着自己那碗过于浓稠的粥。米粒煮得太烂,失去了本真的形状,甜味也太直白,少了回甘的余韵。他忽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一直以为料理的极致是,是把所有新奇的想法一股脑塞进盘子里,却忘了同样重要。就像极星寮的老灶台,砖缝里嵌着几十年的油垢,却能烧出最稳的火;就像文绪婆婆泡的茶,用的是老茶壶,放的是普通茶叶,却比任何名贵饮品都让人安心。
早餐后,诚一郎收拾好行李。帆布包比来时鼓了点,文绪婆婆塞了些极星寮自制的腌菜和新烤的米饼,用油纸包着,露着点酱色的边角。他站在极星寮的门口,青石板路上还沾着露水,踩上去有点凉。
创真、李浩、惠和其他伙伴们都来送行。惠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米饼,嘴角沾着点粉;李浩背着个竹篓,大概是刚从后院收完晾晒的陈皮,篓子里飘出清苦的香;其他几个一年生挤在一起,脸上带着好奇和不舍。阳光从东边的树梢爬上来,斜斜地落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像撒了层金粉,连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头,下次回来,我肯定做出比你更棒的白粥!创真梗着脖子喊,声音有点哑。他努力想摆出平时那副不服输的样子,可眼眶却有点红,像被阳光刺到了。
诚一郎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盛了阳光。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动作难得温柔,指腹蹭过创真的发旋,带着点粗粝的触感。随时奉陪。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李浩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很复杂,有欣赏——大概是想起了他那道加了花椒的陈皮鸭;有担忧——像在看一坛太过浓烈的酒,怕他哪天自己炸开;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有些话,不必说透,懂的人自然会懂。
转身离开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极星寮的屋顶。青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被岁月磨亮的玉石;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淡青色的,在风里慢慢散,最后融进蓝天里;院子里传来伙伴们的说笑声,惠大概又被谁逗笑了,笑声脆得像风铃。这平凡的景象,此刻却让他心头一暖,又一紧——暖的是这些孩子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眼里有光,心里有火;紧的是他知道,这样的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
走了。他低声说,像是在跟自己告别,又像是在跟这段短暂的安宁告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门,帆布包带子在身后晃悠,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晨光里,只留下个越来越小的黑点,最后被阳光吞没。
薙切总帅的办公室弥漫着陈年普洱茶的醇厚香气。茶饼的陈香混着檀木的味道,在空气里织成张密网,把窗外的喧嚣都滤得很远。诚一郎坐在对面的紫檀木椅上,椅子的扶手被磨得发亮,刻着细密的云纹。他看着总帅用银壶往盖碗里注水,银壶的壶嘴很细,水流像条银线,地落在碗里。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卷着的叶片慢慢打开,像一群沉睡了多年的蝴蝶,终于在热水里醒了过来,悠悠地转着圈。
你带来的消息,比我预想的要糟。总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他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击,笃、笃、笃,节奏均匀,像在计算着什么。东南亚的香料断供,查出来是『他们』在背后操纵。他提起茶壶,把第一泡茶水倒掉,动作行云流水,不是简单的垄断,是想控制特殊菌种的来源——印尼的伽罗木能培育出抗高温的酵母,泰国的南姜能激活发酵菌的活性,这些都是顶级料理的根基。他们断了货,就等于掐住了不少厨师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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