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长贵走过来,用指尖沾了点肉泥尝了尝,眉头舒展开来:“成了,这泥有‘劲儿’了,带着鸡肉的鲜气。”他转身从灶台上端来一砂锅高汤,锅盖刚掀开,浓郁的鲜香就裹着热气扑面而来,引得李浩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汤色清亮得像琥珀,表面浮着一层极薄的油花,晃一晃砂锅,油花便聚成细小的圆点,“吊这锅汤,得用三年以上的老母鸡,半夜就下锅,小火慢炖六个时辰,中间还得撇三次油。”
解长贵舀出一勺高汤,缓缓倒入装有蛋清和淀粉的白瓷碗里,“你爷爷的食谱里写‘蛋清淀粉融高汤’,可没说高汤得这么熬,也没说淀粉得选玉米淀粉。”他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淀粉,“土豆淀粉太黏,红薯淀粉太糙,只有玉米淀粉,滑而不腻,还能锁住肉香。每五百克肉泥配十克淀粉,多一分就稠得发僵,少一分就散得不成形,差一点都不行。”
李浩跟着调配浆液,蛋清的清冽、淀粉的细腻、高汤的醇厚在碗里渐渐融合。他按照解长贵说的,顺着一个方向搅拌,指尖能感觉到浆液从粗糙渐渐变得顺滑,像丝绸在掌心流动。“搅拌的方向不能乱,”解长贵按住他的手,力道温和却坚定,“一直顺时针搅,蛋清里的气泡才会慢慢散掉,炒出来的鸡淖才会像雪花一样白,不会有小疙瘩。”
等浆液调好,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透过木格窗洒在灶台上,映得铁锅的包浆愈发温润。解长贵让李浩坐在小板凳上歇会儿,自己则打开储物柜,从最里面翻出一个红布包。红布已经褪色,边角磨出了毛边,里面裹着一本比李浩爷爷的食谱更旧的线装本子,纸页泛着深黄,边角还有水渍和磨损的痕迹。“这是我师父的笔记,跟着我快四十年了。”解长贵翻开本子,里面的字迹遒劲有力,还夹着几片干枯的香叶和桂皮,“你看这页,专门写的‘雪花鸡淖’的火候。”
李浩凑过去,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火要像春风吹柳,软而不弱,缓而不怠。”旁边还有红笔批注:“过旺则焦,过弱则散,需如抚琴般控火。”“以前我总不懂‘春风吹柳’是什么意思,”解长贵的手指拂过批注,眼神里满是回忆,“刚学做菜那阵子,我急着求成,每次都开大火炒,结果三锅鸡淖全炒糊了,锅底结着黑乎乎的痂,根本没法吃。师父没骂我,只是让我守着灶台看火苗,看了一下午,才跟我说‘小火不是没火,是让温度慢慢渗进食材里,就像做人,急不得’。”
笔记里不仅有详细的做法,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哪里盐放多了,哪里火候差了半分,甚至连当天的天气、食材的新鲜度都记了下来。有一页纸上画着简单的灶台草图,旁边写着“雨天炒鸡淖,火需稍旺三分,因空气湿冷,热量易散”。“我师父总说,料理不是照搬食谱,是把自己的心意和经验放进去。”解长贵的眼神软下来,声音也轻了些,“有次我母亲生病,想吃点软和的菜,我急着给她做鸡淖,结果心里慌慌张张,炒出来的菜又老又硬,还带着焦味。师父没说我,只是重新帮我做了一遍,他说‘你心里乱,菜就跟着乱,做菜前得先静下来,把心意沉到食材里’。”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厨房,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浩握着老铁锅的手柄,手腕已经不再发颤,掌心贴着锅耳,能感受到铁锅的温度。解长贵站在旁边,手里端着调好的肉泥浆液,眼神里满是鼓励:“别紧张,就像刚才练的那样,把火控稳。”
李浩深吸一口气,拧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再次舔舐锅底。等铁锅热得差不多了,他接过浆液,手腕微扬,银白色的液体顺着锅沿缓缓流入锅中。浆液一接触热锅,便“滋啦”一声泛起细密的泡沫,像初雪落在温热的湖面上,迅速化开。“轻轻推,慢慢搅,动作要柔。”解长贵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温和的提醒,“想象你在托着一片云,不能让它碎了,也不能让它沉了。”
铁铲在李浩手中轻轻翻动,浆液渐渐凝固成雪白的絮状,蓬松得像刚落下的雪花。他按照解长贵说的,分两次加入高汤,每次加完都用铲背轻轻搅匀。高汤融入鸡淖的瞬间,鲜香的气息陡然浓郁起来,顺着热气往上飘,钻进鼻腔里,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最后撒火腿末和青豆粒时,手要高一点。”解长贵指着灶台边的小碟子,“这样料才能撒得匀,红的、绿的、白的衬在一起,看着就有食欲。”
当李浩将“雪花鸡淖”盛进白瓷盘里时,阳光正好落在盘子中央。雪白的鸡淖泛着淡淡的光泽,火腿末像点点红梅撒在雪地里,青豆粒像颗颗翡翠缀在其间,好看得像一幅画。解长贵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连点头:“成了!这味儿对了,鲜、嫩、滑,还有股子暖意,就是你爷爷说的‘有温度的味道’。”
李浩也尝了一口,鸡淖入口即化,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高汤的醇厚和鸡肉的鲜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从喉咙滑下去,直抵胃里。那味道熟悉又亲切,像小时候爷爷做的菜——每次他放学回家,爷爷总会端出这样一碗“雪花鸡淖”,冒着热气,暖得他整个冬天都不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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